他宽厚的手掌再次完全复住女孩持枪的手背和手指,将枪口稳稳地指向二十五米外的人形靶纸中心。
他的体温透过接触点传来,奇妙地缓解了女孩指节的僵硬。
对于女孩来说,这是这位有些冷硬的父亲,少有的能好好陪伴她的机会。
“视线腰穿过缺口,对准准星尖。靶心模糊没关系,准星必须清晰。缺口两边的光线要均匀。三点一线,准星尖压在模糊的靶心下方,这叫‘六点钟方向瞄准’。”
女孩的手臂肌肉开始微微颤抖,虽然一直很期待着能使用枪的那一天,但第一次射击,还是为她带来了小小的期待与压力。
第一次必须……完美。
父亲感觉到了女孩的晃动,握着女孩小手的力量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稳固地提供了支撑点。
“呼吸,吸半口屏住,预压扳机到底。别犹豫,也别猛扣。就让扳机‘走’到底,枪自己响。”
女孩努力吸气,肺部扩张,然后屏息。
视野里,那模糊的靶心上方,清晰的准星尖在微微晃动。
女孩感受着指尖下扳机那三段行程的阻力,第一道轻,第二道加重,最后一段像压断一根纤细的冰棱。
在屏息到极限,眼前微微发黑的刹那,在心跳的谷底,女孩感觉到父亲覆在手指上的压力陡然增加,稳定地引导着她的食指完成最后一段行程。
轰!
枪口猛地向上一跳。
巨大的爆鸣声在狭小的靶位里炸开,即使戴着耳罩,颅骨也仿佛被巨响震动。
一股猛烈、短促的后坐力沿着手臂狠狠撞上肩窝,像被沉重的拳头捣了一下。
视野里一片模糊的白烟和硝烟辛辣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女孩的手臂被震得发麻,耳朵里嗡嗡作响。
“控枪,注意力集中,别被吓住。”
父亲的声音穿透耳鸣响起,仿佛枪声丝毫没有影响,在女孩被后坐力撞得后仰时,又稳又狠地将枪口重新压回靶心方向。
“拇指按压套筒顶部的压电传感片给子弹充能,调整呼吸节奏,准备下一发。”
女孩急促地喘息着,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和发麻的手臂,重新聚焦在晃动的准星上。
冰冷的金属枪柄被女孩和父亲的手共同焐热,金属味、父亲身上火药与烟草的气息,混合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又莫名安心的味道。
父亲的手,像焊在枪上一样稳固,也像焊在女孩手上一样牢靠。
于是,女孩按下了压电传感,技术手枪开始发出嗡嗡的电流声。
手枪开始充能。
“轰!”
子弹携带着蓝色的电流,穿透了人形靶的眉心。
“做的很好。”
父亲摸了摸女孩的脑袋。
女孩想起,他常对自己说,枪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枪口前是杀戮,枪口后是守护。
当一个人握起了枪,就要有伤害敌人的觉悟、守护所爱之人的决心。
有些人拿起了枪之后,命运注定坎坷非凡,甚至连常人普普通通的生活都无法享受。
所以,父亲希望女孩拿起枪,仅仅能守护自己就好,不必背上罪孽,不必亏欠所有周围死去的人们——无论是敌人还是爱人。
年幼的女孩并不明白父亲的意思,她只知道父亲又要离开家,去做那不被她知晓的工作。
女孩很害怕,有一天,他会像母亲一样永远消失在家门之外。
“爸爸,你又要走了吗?”
“嗯。”父亲摸了摸她的脑袋,“因为我就是那种亏欠了许多许多的人,我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等我回来,你会长高一点,我可以教你怎么用那些更大一点的枪。”
只是,父亲还没来得及离开家,就迎来了离别的日子。
是夜,不速之客迎着飘飘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