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小李”脸上非但没有紧张,反而露出一种混合著不屑和好笑的神情。他挠了挠胸口,打了个哈欠,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当是什么事呢!就这?我们大少爷早就说过了,我们这进口的优质蟶苗,基因优良,抗逆性强,不怕风也不怕雨,耐受力好著呢!哪像你们那些土生土长的『土苗子,娇气得很,下点雨就得大惊小怪。
再说了,搞养殖嘛,哪能不下雨?咱们海边,颱风一年不来个三四次都算稀奇,次次都像你们那样,屁顛屁顛跑去看著,不得把人累死?你看那些野生的蟶子,不也长在滩涂里?下雨颳风它们不也没事?凭什么人工养的就要特殊照顾?放心吧,根本没问题!你啊,就是瞎操心,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
周辰的火气“蹭”地一下彻底被点著了,声音也提高了八度:“我只是好心过来提醒你!人工养殖的蟶子和野生的能一样吗?野生的密度多低?死一些无所谓,自然淘汰!咱们人工养殖的密度这么高,环境一变,就是牵一髮而动全身!必须得多加小心照看!你……”
“行了行了!知道了知道了!”“小李”不耐烦地打断了周辰的话,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个懒腰,摆摆手,“你的『好心我收到了,没別的事了吧?没事我就接著睡了,这大冷天的。”说完,不等周辰再开口,他“砰”地一声,用力关上了窗户,还从里面拉上了那层薄薄的窗帘,彻底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和周辰焦急的面孔。
“你……!”周辰看著紧闭的窗户,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雨水顺著他的脸颊流下,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憋出来的汗。他狠狠一跺脚,溅起一片泥水:“行!我已经尽到提醒的义务了!你记著,管好你那边!別让你那边的积水漫过来,淹到我们的滩涂!”
屋里传来“小李”含糊又带著不耐的声音:“放心!淹不到你们那儿!咸吃萝卜淡操心!”
“好!你好自为之!”周辰知道再说无益,再多待一秒都是对自己脾气的折磨。他猛地转身,顶著风雨,快步朝著自己那边的木屋走去,脚步比来时更加沉重,心里像是堵了一块湿透的石头。
刚回到自家那间简陋但充满了紧张备战气息的木屋,周雄正好端著一锅刚煮好的、热气腾腾的汤米粉从临时搭的灶台边走过来,招呼道:“阿辰,回来了?快,趁热吃点,暖暖身子!”
周辰脱下沉重的、滴著水的雨衣,掛在门边,脸上余怒未消,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没好气地说道:“真是晦气!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跑去提醒隔壁那混蛋,结果被当成多管閒事,还嘲讽咱们的蟶子娇气!气死我了!”
周雄听完周辰简单说了经过,和旁边正抱著碗喝汤暖身子的小张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露出无奈的表情。小张摇摇头,嘆了口气:“周哥,我早说了,你就不该去。跟那种人讲道理,纯属对牛弹琴,还惹自己一肚子气。”
周辰端起周雄递过来的热汤,喝了一大口,温热的汤汁下肚,才感觉心头的火气稍微降下去一点,但忧虑又浮了上来:“气是小事。我是担心,万一他们那边积水真控制不住,漫过田埂渗到咱们这边来,怎么办?咱们的排水渠可防不住从旁边涌过来的水。”
小张扒拉著碗里的米粉,闻言抬起头,思索了一下说道:“那还能怎么办?咱们只能自己多辛苦一点了。等会儿雨势稍微小一点,咱们就得赶紧去滩涂靠近他们那边的区域,再多挖几条临时排水沟,加深加宽一些,儘量把可能漫过来的水提前截住,引到主排水渠或者直接排到海里去。能挡一点是一点。”
周辰想了想,也確实没有別的更好的办法了。总不能真跑过去,替那个傲慢的狗腿子和他的主子挖沟排水吧?他们可没那个閒工夫,也没那个义务。这种人,真是害人害己!他重重地放下碗:“行!就这么办!等雨小点,咱们就去挖!”
吃完饭,外面的风雨果然稍微减弱了一些,虽然依旧不小,但至少人能出去了。
周辰、周雄、小张,还有闻讯赶来的瘦猴,几人穿上雨衣,扛著铁锹和镐头,再次衝进风雨里。他们在自家滩涂与王明远那片滩涂相邻的边缘地带,选了几个地势相对低洼、容易过水的位置,奋力开挖新的排水沟,並將原有的沟渠加深加宽。
冰冷的雨水和泥浆很快溅满了全身,但谁也顾不上,只想著儘快把这道“防线”筑好。这样,就算有少量积水从隔壁渗过来,也能被及时导走,对自家蟶田的影响就能降到最低。
忙完这一切,几人已是精疲力尽,浑身泥水。他们爬上旁边一处稍高的土坡,朝著王明远那边的滩涂望去。
只见那一片区域,在朦朧的雨幕中,已然是一片浑浊的汪洋,水面几乎与滩涂边缘的田埂齐平,原先规划的养殖区域完全不见了踪影。照这个趋势,雨再这么下半天,整片滩涂就得彻底被淹没,成为淡水池塘。
“这一下,不知道要死多少蟶子……”小张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低声说道,语气里带著惋惜,也有一丝对同行遭遇的复杂情绪。
要知道,人工养殖的滩涂为了便於管理,是像稻田一样筑起了一圈圈田埂的,这固然有利於控制水位和防止蟶子逃逸,但也意味著一旦排水不畅,雨水就会蓄积在內,无法像野生环境那样迅速自然流走。
而野生蟶子生活的开阔滩涂,根本不会蓄水,雨水来了直接就流进海里,影响有限。更重要的是,野生蟶子密度极低,就算有些个体受不了环境变化死亡,总量也微不足道。可人工养殖的蟶子密密麻麻,环境稍有剧烈变动,就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导致灾难性的大规模死亡。
第二天,颱风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狂暴。狂风嘶吼著,仿佛要撕裂一切,暴雨如瀑布般倾泻,天地间一片混沌。
周辰他们所在的木屋在狂风中被吹得咯吱作响,微微晃动,雨水从门缝、窗缝里不断渗入。考虑到安全,他们不敢再冒险待在滩涂边的木屋里,万一房子被吹塌或者被上涨的潮水、积水围困,后果不堪设想。眾人只得暂时撤离,顶著几乎能把人吹倒的狂风暴雨,艰难地撤回村里相对坚固的家中。
颱风肆虐了整整一个星期。这一周里,周辰他们虽然人在村里,心却始终悬在滩涂上。每天听著屋外鬼哭狼嚎般的风声和仿佛永不停歇的雨声,坐立不安。他们只能根据风向和雨势,大致推测滩涂可能面临的情况,心中祈祷自己做的准备能够奏效。
小张看著窗外被风雨摧残得七零八落的树木,对周辰说道:“周哥,你也別太焦虑。等咱们的蟶子再长大一些,外壳更硬,生命力更强,抗逆性会好很多。到时候就算田里暂时积点淡水,只要时间不长,也不至於造成大面积死亡。不像现在,苗还小,比较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