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葆亚心中一动,知道话题终于切进了今晚可能的核心之一。他保持着谦逊的态度,忙说:“赵部长,这不是‘我的’大手笔!我们临江市的一切工作,都是在省委、省政府制定的总体框架和方针指引下进行的,我们所做的,不过是一些具体的落实和执行工作而已。”
赵见山笑了笑,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王省长,才又对刘葆亚说:“哦?那你现在全力抓的这项‘还湖于民’工作,也是在王省长的明确指示下推进的吗?”她略作停顿,语气带着几分求证意味地补充道,“可我刚才席间听王省长的意思,这好像是你到任临江后,主动提出并力主推动的一项改革举措啊?”
刘葆亚闻言,神色从容地放下茶盏,语气恳切而沉稳:“赵部长,这项‘拆围拆违、还湖于民’工作,确实是我们临江市政府基于东湖景区的现状和长远发展,经过充分调研后提出的具体举措。但正如我刚才所说,任何地方工作的有效开展,都离不开上级党委、政府的有力支持。我们这项工作的每一步推进,都得益于省委、省政府特别是王省长给予我们的支持和指导,否则,单靠市里的力量,是难以有效落实的。”
赵见山部长听罢,嘴角依旧挂着那抹意味深长的浅笑,目光在刘葆亚脸上停留片刻,才缓缓道:“好了,刘市长,我发现啊,你和我在华京党校学习时认识的那个你已经有所不同喽。”
她这话说得颇有些突兀,省财政厅长李煌恰好啜了一口茶,闻言放下茶杯,带着几分好奇插话问道:“哦?不知赵部长当年在华京党校认识的刘市长,是怎么样的?”
他试图引导赵部长说出什么更尖锐的话来。
然而,赵见山部长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的问话,目光依旧停留在刘葆亚身上,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扫向李煌。
李煌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举到半空的茶杯顿了一下,才略显尴尬地缓缓放下,自觉无趣地靠回沙发背,不再出声。一旁的严良刚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端起茶杯默默饮茶,心中暗凛。
短暂的沉默后,赵见山似乎不打算继续刚才关于“变化”的话题,她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膝上,问话变得更为直接:“刘市长,今天这里也没什么外人,我就想请你帮一个忙,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
这话一出,包厢内的空气瞬间凝滞了几分。
王省长端着茶杯,目光低垂,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似乎在全神贯注地品鉴茶香。李煌和严良刚也立刻收敛了其他心思,所有人的注意力,或明或暗,都聚焦在了刘葆亚身上。
一位商务部长开口请一个市长“帮忙”,这其中的分量,在场无人不知。
刘葆亚心念电转,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既不显得推诿,也没有立刻大包大揽:“赵部长,您言重了。您先说一说需要我做什么?只要是在政策法规允许范围内,符合临江市发展大局的事情,我们一定尽力而为。”
赵见山似乎很欣赏他这种谨慎,也不再绕圈子,开门见山地道:“我有个朋友,在你们临江市开了一家酒店,叫做‘金湖会’。听说这家店经营得不错,深受市场欢迎,而且每年也给当地政府创造了不少税收,算是良性发展的公司。我就想问问,不知道能不能让这家‘金湖会’继续顺顺利利地开下去?”
“金湖会”三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刘葆亚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头却是猛地一沉。果然在这里等着他呢!
之前在饭局上和钱金成的接触,让他多少感觉出“金湖会”背景复杂,能量不小,没料到,触角竟然如此之多,刚说要让他搬地方,立马请动了商务部长亲自出面说情!而且看这情形,王省长对此恐怕也是知情的,甚至可能乐见其成。
此刻,他虽然无法仔细捕捉每个人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但能清晰地感觉到,王省长那看似随意实则关注的态度,李煌和严良刚那瞬间屏息后又故作自然的姿态,都表明他们正在暗中观察自己的反应。
这哪里是简单的“请帮忙”,这分明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局,桐书记那个离间计刚刚避开,另一个更为棘手的坑已经挖好,就等着他一步踏进去!
刘葆亚脑子飞速运转,这“金湖会”的老总究竟是何方神圣?能量竟然如此通天,这么快就能惊动王省长和赵部长两位重量级人物!这东湖之畔,还当真是“藏龙卧虎”啊!
然而,刘葆亚毕竟是历经风浪的干部,临机应变的能力极强。他脸上的笑容不曾改变,甚至显得更加坦然,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原则性:“赵部长,关于‘金湖会’能否继续经营这个问题,其实不是我刘葆亚个人说了能算的。企业经营,首要的是遵循国家的政策法规。我们临江市,乃至整个江流省,一贯的宗旨是鼓励和支持所有合法经营的民营企业和非公经济发展,所谓‘法无禁止皆可为’。只要‘金湖会’没有违纪违法、违章违规的行为,那么它当然可以也应当继续开下去,我们还会提供良好的营商环境。但是——”
他话锋微微一转,目光清澈地看向赵见山,“如果它在经营过程中,确实存在与现行法规政策相违背的情况,那么,很抱歉,赵部长,即便是我,也不能更不会为了任何私人情面而徇私包庇。这一点,还请您理解。”
赵见山静静地听着,脸上那惯有的笑容稍稍收敛,她凝视着刘葆亚,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了点头,语气听不出喜怒:“真的?刘市长,你真能确保对所有企业都一视同仁,把这碗水端平?”
刘葆亚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回应:“必须一碗水端平!”
“好!”赵见山轻轻拍了下沙发扶手,“真要如此,我无话可说。但要是将来我发现,在临江,在对待企业问题上出现了例外,出现了不公正的情况……老同学,”她再次用了这个略显亲昵的称呼,语气却突然地冷了下来,“我非找你不可!”
刘葆亚迎着赵见山审视的目光,郑重保证道:“赵部长,请您放心,也请您监督。只要在临江的地界上,出现任何因我们政府行为导致的不公‘意外’,您随时都可以拿我刘葆亚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