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门口的时候,恰见萧定岳从廊前过,焕游笙叫住他:“劳烦萧将军去请城南徐老御医。”
这徐老御医从前在太医署时就颇具声望,是裴院判的师父,后来裴院判能独当一面,他又年事已高,这才告老还乡,如今在幽州,也时常为百姓瞧病,没什么架子的。
萧定岳也不问为何,领了命就去了,衣摆被风卷起。
……
东花厅的榻上,暮色将慕容遥倚靠的紫檀软枕染成血色,他面前的五蝠小几上摆着今日熬煮的药渣和乌木药壶。
徐老御医已至古稀,胡须花白,他枯枝般的手指从慕容遥腕间抬起,鹤纹广袖又一一扫过满案药渣,神情愈发严肃起来,拈起片赤褐色残叶,不等人问,直接道出:“这药中被掺了血枯草。”
“血枯草?”这药焕游笙从未听说过,但就这名字,也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
“此物专蚀气海关元,致气血无法正常运化,身体机能逐渐衰竭。”老御医踱至茜纱窗前,“被掺杂在汤药中,初始如蚍蜉撼树令人难以察觉,三日后便是雪崩之势。服用者出现消瘦虚弱、晕厥等症状。长期服用,则气血枯竭而亡,药石无医。”
焕游笙闻言心中一紧:“那他如今的情况可严重?”
徐老御医摇头:“好在公子只饮了一口,十日内性命无虞,只是幽州地处偏僻,包括附近的平州、营州,怕是都寻不到解毒的药材,这才难办。”
说到这,他想起另一件事:“对了,老夫观这药渣,实在瞧不出是为治何病症,不知大人可否告知?”
焕游笙听了他的话,心中疑虑更甚,自然知无不言:“此为一位神医所配药囊,化颅内瘀血所用。”
徐老御医颤颤巍巍在房中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这药方不像啊……除非……”
焕游笙不敢搅扰对方,只得耐着性子等待,房内一时只有老御医的咕哝声。
半晌,他停了下来,浑浊的眸子忽地精光四射,一锤定音:“除非,这其中还有一味赤血迦楼罗髓。”
焕游笙不明所以,觉得有必要学一下医了:“这又是何物?”
慕容遥搭在软枕上的手指微蜷:“寄生于昆仑山雪线之上火山遗迹裂缝中的血髓藤,十年结一赤果。果熟时通体赤红如凝血块。传说为佛祖座下金翅鸟与雪山妖蛟搏斗时,血液滴落所化,故称‘迦楼罗髓’。”
“正是。”徐老御医枯瘦的手掌拍响小几,“公子博学。万物相生相克,这药方中,必得有这一味药材,才有化瘀血之功效。”
“梦远。”慕容遥轻唤,“取全部药囊来,给徐御医验看。”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梦远和萧定岳方才已经交换了活计,梦远来守着慕容遥,萧定岳则在请了大夫来之后,去了厨房。
听到吩咐,梦远立刻应声去了。
徐老御医乐呵呵道:“老夫已经告老多年,公子与大人称一声‘大夫’便好。”
焕游笙从善如流:“徐大夫。”
梦远是跑着来回的,片刻的工夫,一叠药囊已经取来,置于案上。
徐老御医逐一拆解验看:“果然有迦楼罗髓的痕迹,只是所有药囊……迦楼罗髓尽失。”
不用想,这也是那个下毒之人所为。
焕游笙立刻问:“这赤血迦楼罗髓可否用其他药材代替?”
徐老御医摇头:“公子体内瘀毒若叫老夫来治,本无特效之法,难得那位神医想到如此巧方,方内药材缺一不可,无可替代。尤其是这一味,其汁液遇血即凝成胶状物,可瞬间封堵内出血;干燥后研磨成粉,服之能化开陈年瘀血,甚至接续碎裂经脉,是整副药的核心。”
焕游笙转头握住慕容遥的手:“扶南莫怕,我这就叫人去寻药来。”
徐老御医提醒:“赤血迦楼罗髓生长地有雪崩、毒瘴之险,且果实成熟后三日即腐烂,须在月圆之夜以玉刀切割,落地则渗入岩缝无法回收。寻常人莫说是有,就是听也是没听说过的。”
“何况此药药性暴烈,用量稍过反致血管爆裂,唯九蒸九晒炮制法能缓和毒性,使其成为可用之材,此法连老夫都难以复刻。大人若是着人去旁处寻,恐怕难得,倒不如直接前往开这味药材的神医处,或可节省时间。”
徐老御医每说一句,焕游笙神色就沉下一分,到最后已经是乌云密布,却仗着慕容遥如今看不见,刻意放缓了声调安抚:“我这就叫人去药王谷求药,会无事的。”
相较于焕游笙,慕容遥这个当事人却很坦然:“无妨,便是无法治愈,也没关系,是不是?”
焕游笙沉默片刻,说不出是,也说不出不是,于是敛下情绪对徐老御医:“徐大夫如果不嫌弃,可否下榻府中?”
老御医曾在长安多年,伴君如伴虎,自然不是个蠢人,知道这一场下毒背后定有阴谋。
大都督府中虽不安全,却好歹比府外要好上许多,于是应下:“既如此,老夫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小剧场:
焕游笙:来颗蜜饯。
慕容遥:倒也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