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得发瘆,冷得绝望。
欧阳茉勉强掀开眼皮,看了看幽暗的室内,这里显然不是富丽堂皇的绣春楼,而是在一处底下,紧贴着地面,能感觉到泥土微润潮热的气息。
真的好饿。
她按了按空空如也的腹部,从昨夜被抓到今天下午,一口水都没有人送来,她头晕眼花地扶着墙站起来,却糊了一手湿答答的腥臭黏液。
“好恶心!”欧阳茉没看出这是什么,惊慌失措地在地上抹了几道,却附上更多脏兮兮的沙土,那股味道更难闻了。
她低声抽泣起来,这里连扇窗户都没有,刚关进来的时候还能听见外头轰隆隆的雷声,上了锁的重门怎么也推不开,想起前些日子鬼迷心窍的自己,她真的害怕了。
为什么要帮文连紫害文荷!从唐无双和伍慎试探她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不!其实更早,从宋明卿带回满身伤痕的文荷的时候,她就有点怕了。
如果她咬死了一切都是文连紫逼迫的,还有活下去的机会的!欧阳茉紧紧咬着唇瓣,眼下爹爹那边肯定遭到圣上责难,更何况宋明华只是替文荷把她骗出来,根本不是想要帮她!她一开始就被宋明华骗了!
想起被雨淋湿的那张脸,欧阳茉痛恨不已,文荷叫她“师姐”!她们两个根本就是认识的,在国子监那段时间,什么宋明华刻意针对文荷,什么她们几个对宋明华的旖旎心思……在文荷与宋明华眼里,都是些跳梁小丑的把戏!
不能流露出怨恨,来日方长,等她或者出去,绝对不会放过她们!欧阳茉眼底流淌着怨愤,蜷缩在角落里,尽可能地让自己窝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给自己取暖。
迷迷糊糊睡去时,她敏感地捕捉到外头有人走动,惊地站了起来。
她霎白的脸在沉重大门推开那一瞬被天际一道闪电照亮,站到欧阳茉面前的宋明华手里提着盏灯,冷漠的面容好像一座冰冷无生气的石雕。
“宋……宋学士……”信誓旦旦想要报仇的苗头才萌生,就被这场景吓了回去,欧阳茉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们能不能再谈谈,文荷……不不不!文小姐呢,我有话对她说!是关于文连紫的,她绝对还不知道,文连紫要害她……我在这里叫了好久都没人听见我说话。”
“欧阳小姐和我姐姐竟如此投缘吗?”含笑的声音在宋明华身后响起,文荷意兴阑珊地看着她:“不劳欧阳小姐走动,我已经来了,有什么话还请说。”
二人这样并肩而立,宋明华佁然不动,文荷笑意盎然,落在欧阳茉眼里,这姐妹二人活像一对无常鬼。心跳急促起来,感应到危险,身体里那根弦骤然绷紧,脑内却不合时宜地想到:这样的文荷和文连紫,一点都不像亲姐妹。
“六小姐,上次在云峰,那不是意外啊,”事到如今,欧阳茉不得不托盘而出,犹豫片刻后立刻在文荷跟前跪下:“是文连紫知道沈知青调任你去襄平书院之前,同我专程先乘车去过,她花大价钱雇了这批作乱的流民,叫他们装成刺客,将你奸杀或者废掉!”
听到这,宋明华先冷哼一声:“无耻下流!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对付亲生姐妹。”
“是,是!”欧阳茉仿佛抓到救命稻草,惶惶道:“这事太恶毒了,且六小姐一向没有随从傍身,实在是太危险了,我不肯答应,文连紫便威胁我,若我不帮忙,那群流民动了六小姐之后,下一个就轮到我!”
“我自知与六小姐不熟,若如实相告,六小姐未必肯轻信我的话,加上有文连紫威胁,我一时糊涂便不敢生事,可是、可是六小姐,我真的没有存心害您,我敢指天发誓!”
欧阳茉朝乌云密布的天际伸出四指,颤声道:“若有什么不满,我也可以加入您对付文连紫,她诡计多端,又在家里备受宠爱,您一个人,哪怕有宋学士相助也有些艰难吧……但是我可以!同为官家女子,我可以经常出入文府……”
她绞尽脑汁的说辞又被一声闷雷打断,文荷一直微笑着倾听着她的话,未免令欧阳茉生出几分希望,小心翼翼地再看了一眼宋明华:“二位的任何秘密,我都会守口如瓶的。”
“欧阳大人活不过明日了,”没有回应欧阳茉全力斡旋的话语,文荷自腰间取出一把匕首,淬着冷光的刀身倒映出着她柔美无害的脸庞:“念在我们有过同窗之谊,与其让你回去上赶着满门抄斩,不如,你也做一回自己的选择。”
满脸惊恐地看着文荷手上的匕首,欧阳茉瑟缩着后退,不料文荷直接随手一扔,那锋利的匕首斜斜插到了欧阳茉身侧入地。
“你与文连紫,当日雇了五人来杀我,我杀了他们,”文荷轻声道:“如今,你只需要杀掉一人,若你真有本事能脱困,从此生死便可握自己手里。”
风吹灯灭,宋明华与文荷转身离开时,一面色苍白的青年随即摇摇晃晃地跨入其间,他表情麻木,衣衫褴褛,裸露的脊背与腰腹带着密密匝匝的刀伤。
欧阳茉不得已握紧了匕首,神经紧绷,缓慢地缩到角落里,直到那青年面容轮廓终于显现出来,她才失声尖叫:
“你是文连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