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内静得能听到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似乎是见陈砚之没有反应,莫失让走到莫老爷子身旁跪了下来,再一次大声说道:“陈大人,我愿以我三房之力,帮老宅弥补此次过错。我虽分家,但也是莫家血脉,也享受过‘制瓷世家’带来的益处,此次老宅的错误,我三房愿意全力弥补,也算了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是家族的栽培之情。”
莫失让的声音沉稳而坚定,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决然。
莫老爷子惊愕地转过头,看着自己这个早已分家出去、被大儿子和自己排挤的三儿子,浑浊的老眼中瞬间充满了复杂至极的情绪——震惊、羞愧、悔恨,还有一丝绝处逢生的希冀。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唯有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一旁地上的莫失良脸上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他立刻站起身走到莫失让面前,居高临下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老三,爹和我没看错人,不错不错!”
每拍一下,莫失让的肩膀就塌下去一分。
“大伯这话说的好生奇怪,明明是我爹有情有义自己主动站出来承担老宅的错误,怎么成了大伯你没看错人?!”
莫惊春边说边从屏风后出来,与她一起的还有莫少谦。
莫老爷子和莫失良似乎没想到屏风后有人,此时是又惊又怒又羞。
尤其是莫失良,被莫惊春这样说,更是觉得没面子。他指着莫惊春恼羞成怒的叫嚷道:“老三,怎么的,你家是这丫头当家了?!”
“阿春的意思就是我们家的意思!”
不等莫失让说话,莫少谦已经开口。
作为三房长子,他说这样的话完全可以代表三房。而且莫失让的沉默,也代表他不反对莫少谦的话。
莫失良被闹个大红脸,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老大!”
莫老爷子低斥一声,意思让莫失良闭嘴,他比莫失良会审时度势。
陈砚之微微眯起眼睛,目光锐利地审视着莫失让,又瞥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但显然对此结果并不反对的赵无眠,心中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决断。
“陈大人,”赵无眠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沉稳得如同古寺钟鸣,瞬间压过了在场所有人的声音,“莫家老宅欺瞒之罪,按律当惩,绝无可恕。”
莫厌善的猛然抬头,如同被扼住了喉咙,只剩绝望的死灰布满老脸。
可接着,赵无眠话锋一转,目光沉静地投向莫失让:“然,莫家三房,自立门户,其续物山房所出瓷器,技艺精进,声名日隆,尤其茶器一项,更得府城上下赞誉。莫家技艺传承,并未断绝于老宅一脉。”
顿了顿,他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考量,“万国会选拔在即,临阵更换掌窑‘官’字号,易生波折,恐有损朝廷体面。莫家老宅虽有过,其根基尚在,匠人犹存。不如。。。。。。责令其限期整改,严加督导。此次贡瓷,由三房莫失让处调拨上品青瓷顶上,暂解燃眉之急。待万国会后,再行论处。如此,可保贡瓷无误,亦给其戴罪立功之机。大人以为如何?”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老宅罪责难逃,又抬出了三房作为莫家技艺未绝的证明,更将“朝廷体面”、“万国会大局”摆在了最前面。
陈砚之眉头微微一抬,眼中闪过一丝意动。他深知赵无眠此人,向来铁面无私,今日竟肯为莫家老宅破例,其背后的缘由。。。。。。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赵无眠,又瞥了一眼屏风边俏丽的身影,心中了然。
这是铁树开花?!
心中有了决断,陈砚之已经知道要怎么做了,但样子还是要做做的。
“你三房当真有这个能力?莫家老宅此次所犯之事,非小过错,所需的人力、物力、财力都不是小数目。”
莫失让没回答,而是看向了自家儿女。刚才看到老父亲的凄凉模样,他一时冲动出了屏风,说完却有些后悔了。
不说其他,就说老宅用他阿春的命换“官”字号这事,他这做爹的这一辈子都不能原来老宅。
可如今他却站出来要帮老宅渡过难关,明明白白就是对自家人,尤其是闺女阿春的“背叛”。
所以此时他的眼神有些可怜和愧疚,但又充满了祈求。
说实话,莫惊春早已想到自己老实又不善言辞的爹会做出保住老宅名声这个决定——莫失让尽管嘴上对老宅尤其是大房的人埋怨颇深,但根深蒂固的家族思想,还是让他心里还是放不下老宅。
所以他站出来,完全在意料之中。
至于这回赵无眠让莫惊春他们三人旁听甚至可以出声,本意是让他们看清楚老宅的嘴脸,甚至在他们可能会出现攀咬自家的时候出来对质。
不过如今有这样优等的解决方法,也不乏是一种天意。
看到自家儿女纷纷点头,莫失让立刻挺直了脊背。
“大人,我三房虽不富裕,但从分家以来也积攒了一些家底。而且我有信心,凭借我们三房的技艺和努力,一定能帮老宅挽回声誉。”
赵无眠的目光落在莫失让身上,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确实没想到莫失让会有这样的担当,这让他对莫惊春一家又多了几分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