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月扑过来想拉住秦氏的胳膊。
“我怎么?我怎么了?!”秦氏猛地甩开女儿的手,力道之大,让莫问月一个趔趄。
“对,我就是来看看我这好儿子,看看他如今怎样风光!看看他怎样把他亲爹亲娘送进大牢,又怎样看着他亲爹流放千里!”
转回头,重新对准莫失让,秦氏哭天抢地起来:“老爷子啊!你怎么就这么狠心,一个人去流放,留下我老婆子受这活罪啊!我还不如跟你一起去岭南算了,也省得在这里碍人眼,挡人路啊!”
秦氏就那样站在当街,拍着大腿,毫无体统地嚎啕,仿佛要将这一个多月的委屈、恐惧和怨愤全都倾倒出来。
而且应该是真情实感,眼角浑浊的泪一刻不停,在眼角深刻的皱纹里肆意横流。
“娘,娘你。。。。。。你。。。。。。”
莫失俭也从铺子里出来了,他本就口拙,面对这阵仗,先是面红耳赤,张了几次嘴只嚅嗫地喊了几声娘,最终只是羞愧又无措地低下头,盯着自己沾了泥巴的鞋尖。
莫恋雪是女儿家,就算泼辣,可也没见过这种场面,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祖母。
但眼见秦氏越说越过分,她上前一步隔开了秦氏和莫失让。
“祖母,做人得讲道理。。。。。。”
“我怎么不讲道理,老三,你说我怎么不讲道理?!”
“祖母,你就是不讲道理!”
“阿雪,别说了。”
莫恋雪刚要继续理论,却被莫失让揽了下来。
莫失让终于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一口气,巨大的痛苦和难堪几乎要将他淹没。
但他还算清醒,知道不能让自己闺女和自己亲娘吵起来,因为不论结果如何,秦氏顶多被人说个老糊涂,可自己闺女就要担上不尊长辈的名声了。
将莫恋雪拉到身后,莫失让往前挪了两步,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卑微的哀求:“娘……娘,咱们别在这儿说,进去,进去说好不好?外头冷,这天气恐怕也要下雪……”
“进去?我为什么要进去?!”
秦氏猛地一挣,躲开莫失让想来搀扶的手,顺势一屁股就坐到了还有积雪的青石地上,雪水瞬间浸湿了她的棉裤,但她毫不在意,只拍着自己的大腿。
“我哪句话说错了?我句句实话,不怕天打雷劈!我就让街坊四邻都评评理!”
她坐在地上,仰起脖子,朝着越聚越多的人群嘶喊。
“大家伙听听!他莫失让,现在有名有钱,还是官窑的窑主!可他亲爹、他亲大嫂、亲侄女被判了流放,发配三千里去岭南!”
“流放啊!那是九死一生的路!他明明能多花点钱,多买几个‘赎罪’的名额,可他就不!他就眼睁睁看着他爹一把老骨头去路上受罪!这不是白眼狼是什么?这不是畜生不如是什么?!”
“祖母!”
清凌凌一声断喝,像碎玉砸在冰面上。
从后院工坊疾步赶来的莫惊春正好听到这几句话,她推开身前呆住的伙计,一步跨到门口。
莫惊春穿着防火的围裙,刚才她在试验烧制新瓷泥,汗水打湿了额前的碎发,那双肖似父亲的杏眼里,此刻燃着两簇冷静又愤怒的火苗。
“祖母,您看看我爹,”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压过了秦氏的哭嚎,“自从老宅出事,我爹日夜奔走,求人托关系,瘦得脱了形!您说的‘赎罪’名额,那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办成的吗?那是拿真金白银、拿这些年积攒的人情脸面去填都未必填得上的窟窿!”
走到莫失让身边,莫惊春伸手扶住父亲微微发抖的胳膊,感受到那布料下僵硬的肌肉。
心狠狠一抽,语气却越发镇定:“祖母,有些话本不该孙女说。但事到如今,为了我爹的清白,我不得不问一句:最后‘赎罪’出来的是您和我二伯,我祖父却上了流放的路。这其中的关节,您是真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要把这盆脏水全泼到我爹一个人头上?”
这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沸腾的油锅。
围观的人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嗡嗡议论声。许多道目光,探究的、了然的、鄙夷的,齐刷刷射向一直躲在秦氏身后、试图降低存在感的莫失良。
莫失良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眼神慌乱地躲闪,嘴里嘟囔着:“你……你个小丫头片子胡说什么……”
秦氏也被莫惊春这番话噎了一下,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矛头立刻转向:“老三!你看看你养的这好闺女!牙尖嘴利,忤逆长辈!这就是你的孝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规矩?!”
“娘!!”
一痛苦到极致的低吼,打断了秦氏的指责。
只见莫失让,这个一向温和甚至有些腼腆的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竟“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凉的、积着碎雪的青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