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夜晚都因他而安静。
燕昭顿在原地片刻,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干脆朝身后树干一倚,抱臂看他喂鱼。
直到近几日,虞白才发现这池红鱼无人照料。
太守府众人都被临时派了活计,这一池小鱼无人顾及,半月来个个饿得消瘦,看起来实在可怜。
于是他每天除了偷偷出门义诊和等燕昭回来之外,又多了一样事可做。
他从掌心拈了一小撮鱼食,慢慢撒下去。鱼食在水面散开,红鱼摆尾而上,大口吞吃。
虞白其实很羡慕它们。
无知无觉,无忧无虑。晴天就浮上水面,阴天就游曳水底,生欲以外,再无悲苦。
但他又有点可怜它们。
被人遗落在偏僻一角,看似摇头摆尾游了很久,其实从未离开过这方池塘。
他也是一样。
一直徘徊在认识她的那年夏天。
当年一见如惊雷暴雨,到现在他都还在回味她敲出的涟漪。只是美梦如昙花一现,盛夏也转瞬即逝,他再怎么挣扎着去追,也都无济于事了。
打湿他的人早已把他忘在脑后,那年雨季早就结束了。
红鱼不知他情绪,兀自抢食,虞白垂着眼睛看着,突然觉得他应该学一学这几条鱼。
那些他珍之重之的回忆,她忘了,那他也别留恋了。错过的约定,她印象全无,那就干脆当做从未有过好了。
像这些鱼一样,眼前有什么,就吃什么好了。
掌心最后的鱼食撒入水中,他抬起空了的手,指背按在眼角,酸楚尽数压了回去。
刚要起身,突然,“扑通”一声,有什么重重砸进水面。
水花兜头泼了他一身,他吓得惊呼出声,一下跌坐在地。
鱼群缩回了水底,池面只剩水波激荡。池水溢出来打湿了他衣摆,冰凉,但他现在已经完全顾不上。
假山对面,树下闲闲倚着道人影,几乎和青松黑夜融一色。见他反应,树下的人轻笑了声,比风还轻。
“吓成这样?”
燕昭抬步朝他走来,月色微弱,琥珀色的眼瞳暗成黄褐,比平时更深沉。
她步步走近,暗影慢慢笼过来,说不出的压迫感。虞白才刚狼狈地站起身,被她这样盯着,又不自觉后退。
一步,又一步,直到脊背砰地撞上假山。
“……殿下。”
他不自觉吞咽了下。
本能地,他觉得燕昭今晚很反常,但又说不出哪里反常。
他心跳一下慌乱起来。
身前的人却像是觉察不到异样,还在逼近,直到近在咫尺。视野边沿,虞白看见她抬起了手,下一秒,指腹落上他脸颊。
他已经紧张至极,整个人都跟着一颤。
却只是擦去了他颊侧溅上的一滴水。
动作很轻,甚至温柔,反衬得他的反应像是心虚。
但已经来不及藏了。
距离太近,他的惊慌全被她收入眼底。
“这么胆小?”
燕昭嗤笑了声,垂眼打量着他,“还是,心里有鬼?”
虞白心口一紧。
“没有……”他极力想要躲开她视线,“只是没想到……没想到殿下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