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一诺重千钧,稚子新泥补旧痕。
莫道人间风雨骤,戎衣虽解护忠魂。
当夜亥时许过,就在北关柳哲成拼死一爆惊天地之时,业守困顿城东兵甲巷黄宅前的秦旌,亦预感山雨欲来,或恐危机迫在眉睫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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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肃武威,古称凉州,地处河西走廊东端,自汉唐以来便是丝路重镇、兵家必争之地。此处风沙常年不息,黄尘卷地如龙蛇腾跃,白日里日光灼烈,入夜则寒气刺骨。然就在这片荒凉之地,却埋藏着一段被岁月掩埋的乐律秘史??据《大唐乐府志》残卷记载,贞观年间曾于此设“西音监”,专司西域诸国乐器译谱与声律校正,其下辖七十二坊,极盛时乐工逾三千,所奏之乐可通天听。
李延年率“继明钟”车队抵达武威城外时,正值朔月初升,冷月悬空,照得戈壁如覆银霜。随行十二名“鸣铎者”皆披厚氅,面色肃然。他们已连续三月跋涉于西北诸郡,每至一地,便择高台筑坛,鸣钟三响,以正地方音场。此前在兰州、张掖等地,均未遇异动,唯有此地,自进入百里之内,随身测音铜牌便频频震颤,指针偏移无常,似有无形之声潜行于风中。
“不是自然波动。”一名年轻鸣铎者低声禀报,指尖轻抚铜牌表面,“频率杂乱却不散,像是……有人在调试某种装置。”
李延年点头,目光投向远处隐约可见的祁连山影。那山脉如巨龙卧伏,脊线起伏间仿佛暗合五音节律。他取出祖父留下的《地音图录》,翻至“西脉篇”,只见一页泛黄绢纸上,赫然绘有一条由敦煌延伸至武威的虚线,末端标注八字:“**凉州藏钥,声启幽门**”。
他心头一紧。
当夜宿于城北驿站,李延年独坐灯下,反复推演“守志钟”波形与各地反馈数据。忽然,窗外传来一阵极细微的琴声,非丝非竹,似金石相击,又似砂砾摩擦,断续飘忽,却始终围绕一个固定音高旋转。他猛然抬头,手中朱笔落地。
这音……是“逆宫”。
《乐记》有云:“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徵为事,羽为物。”宫音居五音之首,象征秩序中枢。而“逆宫”,则是将宫音强行压低半律,使其失去统摄之力,从而引发其余四音失衡崩解。此技早已失传,唯礼曹秘典中有载,名为“裂统术”,专用于瓦解正声体系。
他疾步出门,喝令巡查。全队戒备,逐屋搜查,竟在后院一口废弃枯井中发现一台奇形机械:主体为青铜铸造,状如编钟缩影,内部嵌有细密齿轮与黑金丝线,顶端连接一根深入地下的玉管,直通未知深处。经辨认,正是“归礼会”惯用的“地引器”??一种可吸收地下声脉能量,并反向注入扭曲音波的邪械。
更令人震惊的是,该器核心处刻有一枚徽记:九瓣莲纹环绕一口古井,正是“南烛奉祭”的标志。
“他们早来了。”李延年沉声道,“而且已经布阵。”
次日清晨,他召集当地工正分局官员议事。武威知府战战兢兢呈上一份百年旧档:清乾隆年间,曾于城西三十里处发掘出一座唐代乐坊遗址,出土乐器百余件,其中最奇特者是一组“九变琵琶”,据称能奏出“九种人心之欲”。时任巡抚视为妖物,下令焚毁大半,仅余三把送京鉴定,自此再无下落。
“但民间传言,”知府压低声音,“有一把未被烧尽,被某位乐师藏入祁连山中某洞窟,代代秘传,只待‘天时回转’之日启用。”
李延年眼神骤亮。
他当即下令封锁全城出入通道,同时派遣四组鸣铎者分赴周边山岭探查。自己亲率精锐,循着地引器玉管走向,深入祁连山腹。
三日后,在一处隐秘山谷中,他们找到了目标??一座依山凿成的半地下建筑,外形酷似倒置编钟,通体以黑色玄武岩砌成,表面布满音孔与共振槽。门前立碑,字迹斑驳,依稀可辨:“**太初乐藏,承命者入**”。
队伍谨慎前行,穿越狭长甬道。内里空间开阔,穹顶绘有星图,与地上排列的七盏铜灯构成北斗之形。中央平台摆放着一把琵琶:木身漆黑如墨,弦丝非金非丝,而是由某种动物筋膜与黑金编织而成,轻轻触碰,竟自发微鸣,声如叹息。
“这就是‘九变’之一。”一位老工匠颤抖着说,“传说它能识人心中最深的执念,然后……用音乐将其放大,直至人神俱碎。”
李延年凝视良久,忽然伸手拨弦。
一声响起,整个洞窟顿时震动。壁画上的星辰开始流转,地面浮现光影文字,竟是《韶乐》终章全文!然而下一瞬,那些字迹迅速扭曲,化作无数哀嚎面孔,齐声嘶喊:“你救不了她!”
他身形一晃,眼前闪过一幕旧影??十五岁那年,母亲病逝于腾冲火药库爆炸后的废墟之中。她临终前紧紧攥着他手,嘴唇翕动,却未能说出最后一句话。而那一日,正是礼曹发动“八祭之变”的开端。
原来如此。
这琵琶不仅能读心,更能勾连过往伤痛,借音波重塑记忆幻象,使人沉沦于悔恨与悲恸,彻底丧失意志。所谓“九变”,实为九种精神摧毁方式,分别对应贪、嗔、痴、惧、疑、悔、怨、妒、寂。一旦奏响全套,足以让整座城市陷入集体癔症。
“毁了它。”李延年闭目下令。
一名鸣铎者举槌欲砸,却被他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