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曾打理而长得过长的刘海垂落下来,扫过眉骨,传来一阵痒意。
他舔了舔犬齿尖,闷声笑了。
真够操蛋的,走马灯还偏要挑临死前的画面回放。就不能回放一些人生的高光时刻,让自己高兴一把吗?
“阮逐舟,你无权保持沉默,回答审判庭的问题!”
“面对观看全球直播的近十亿观众,面对这些被你无辜残害的公民,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说的,连一句忏悔都没有?”
广播里传来洪亮的怒喝。
阮逐舟慢慢抬起头。脸上的血污结了痂,他半眯着眼,看不见自己此刻的模样,不过拜这个表情所赐,看上去应该没那么狼狈,说不定还有一丝放荡不羁。
审判庭里没有一个人,只有无数自动摄像机,高清镜头360度环绕,仿佛这样就可以将人的罪孽原原本本曝光于光天化日之下。
阮逐舟上半身动了动,后背瘦得突出的脊椎骨顶着坚硬的椅背,十分硌得慌,可他不能龇牙咧嘴,让十亿人看见自己的丑态,那可才真叫丢人。
他嘶哑地笑起来。
“我忏悔,”阮逐舟随便瞄准一台摄影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早知道你们厚颜无耻,颠倒黑白到这个地步,当初我就应该让我的雇佣兵早点炸了你们这群黑心资本家的老巢——”
他恨自己嘴皮子不能再利索点,还没等骂完,电流窜过四肢百骸,每一块骨头缝都透着钻心剔骨的痛!
阮逐舟猛地昂起头,身子痉挛缩紧,手臂青筋暴起。
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被电瞎了,可很快他发现,是审判庭内所有的闪光灯都熄灭了。
这场针对阮逐舟的公开处刑,因为刚刚他的口无遮拦,暂时掐断了直播。
通电持续了几秒钟,对阮逐舟却漫长得如同过了一个世纪。直到审判庭的大门被打开,几个人影走进来:
“阮逐舟,你也有脸说别人是黑心资本家?你利用自己的研究草菅人命、大肆敛财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才是无耻败类,是社会最大的祸害?!”
阮逐舟喘着气,一撩眼皮。
高强度的电击让他视线一阵阵模糊。他看不清站在远处的那几个人,不过就算他们化成灰,阮逐舟也认得。
青年倒了口气,厌倦地阖上眼,一眼都不愿意多看他们。
过了一会儿,他身子抖了抖,咯咯地笑起来。
青年身体被罩在大得不合身的囚服里,脏污的囚服空荡荡的,隐约凸出肩胛骨伶仃的形状。
“你们现在的样子,真像跳梁小丑。”阮逐舟一笑心脏就针扎似的疼,导致他笑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就是把我,碎尸万段,也改变不了你们的计划,彻底泡汤的事实。要杀就快点杀吧。”
“好,很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他听见有人怒极狞笑,几人脚步声远去,大门关严,不一会儿,闪光灯重新亮起,炫目的灯光令他下意识微微偏过头去。
“各位公民,根据国际法庭审判团一致裁定……”
阮逐舟闭着眼睛,浑身肌肉紧张一瞬,又放松下来。
只是个梦而已。
不过这挨千刀的梦怎么还不结束?生前被电击,任务失败被电击,做梦还要被电击,他是什么电击小子转世吗?
“现判处阮逐舟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话音刚落,刺骨的灼痛缠紧了浑身每一寸筋骨血肉,过电的窒息感让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阮逐舟呃的一声闷哼,身子猛地向上弹起!
束缚带如带刺藤蔓,将他牢牢拖拽回电椅上,彻骨的痛将感官扭曲,整个世界仿佛在地动山摇中瓦解,直到轰的一声!
阮逐舟克制不住地战栗,抓紧了扶手,睁开眼睛。
不是感官超载,是这个世界真实地坍塌了。
审判庭上方的巨大吊灯左右摇晃,随着土崩瓦解的天花板掉落在他面前的地板上,将数十架摄像机砸得粉碎!
四溅的灰尘扬起,一声崩溃的嘶吼传来,阮逐舟断断续续地喘息着,涣散的瞳孔缓慢移动,向四分五裂的大门看去。
那并非他的声音。
他是疼得要命,可还不至于疼到尖叫。
更何况他叫不出来,他快要死了。
视野一点点被黑暗蚕食,吞没。最后的最后,地动山摇之中,阮逐舟依稀看见大门被剧烈的气流爆破掀飞,一个浑身浴血的身影趔趄着跪倒在地,又爬起身跌跌撞撞向自己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