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眼珠剧烈一颤。
叶观淡淡转眼,看向还被蒙在鼓里的叶永先。
“当年我娘根本不是难产死的。您相信了谣传,认为我娘与二叔有染,可您又那么好面子,打了胎便是变相坐实了流言蜚语,所以您选择去母留子。”
“叶永轩的确是个好色之徒,只不过当年与他厮混的并不是我娘,而是你这位大太太。”叶观话却说给何氏听,“和小叔子搞在一起之后,你发现我娘和你差不多同时怀了孕,生怕她威胁你的地位,所以你在家中造谣,污蔑我娘的清白。”
“这一切都被康伯看在眼里,他不敢说出实情,也救不了难产而死的我娘,他能做的只有护着我长大。可自打他撞见叶永轩来到你院中与你私会,你怕丑事败露,再也容不下他。”
叶观没有在意叶永先霎时目瞪口呆的表情,瞥了何氏一眼。
两句话的功夫,女人身体已经抖如筛糠。
“你知道你的丈夫最在乎出身,名誉,正如在你的耳濡目染之下,我的那位好大哥也从小以尊贵的嫡子自居,和我和娘无从自辩,被你们钉在了耻辱柱上,即便她死了,这个家里仍然没人把我视为我父亲的血脉。”
“砍了这个奸夫的头,不过是稍稍告慰我娘的在天之灵。不过……”
叶观说着说着,唇角上扬:
“太太您说,如果您那一直以来目空无人的好儿子,知道自己居然才是母亲与二叔苟且的产物,如今又沦落到我这个私生子脚下,他会作何感想?”
何氏身子一颤,猛地尖叫出声:
“你,你信口雌黄——你对承泽说了什么?他不会相信的,他不会——”
“他当然不会。”
叶观低下头,慢条斯理摆弄起手中的佩枪:“我去了他们的监狱,当着他的面用这把枪指着二叔的头,告诉他,如果不说实话我就会随时开枪。真可惜,太太没有看见,那真父子相认的场面倒着实感人。”
何氏霍然止住声音。
叶观擦了擦枪管:“我也信守承诺没开枪,让我的下官挑了把够快的军刀。”
说着他抬起眼睑。
青年阴冷的目光在这对已经吓傻了似的男女上依次划过,轻哂。
“大哥一直求我杀了他,可念及兄弟情分,我怎么能对他动手。”他慢慢说道,“不过他实在央求得紧,我便把那军刀留给了他。”
“太太,您放心,我什么都没做,更什么都没对他说。”
“不——不、不!!”
眼泪慢慢涌上眼眶,何氏拼命摇头,失魂落魄地后退,忽然看见地上那个瞪着自己的死人头,忽然狠狠一颤,跌坐在地上,崩溃地大哭起来:
“承泽,是你杀了承泽!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们母子……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叶观!!”
她抓着头发又哭又笑,涕泪横流。
尖锐的哭喊声在狭窄的监牢中回荡。
叶观淡定转过头。
叶永先早已面如槁木,也一屁股坐在地上,痴痴地松开栏杆。
男人双目空洞:“承泽他,他居然不是……”
背叛如遮天蔽日的大浪将他粉身碎骨,可如今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指责,诘问,再也没了从前说一不二的大当家的气魄。
叶观仍旧用看跳梁小丑的眼神俯视着二人。
良久,嚎啕大哭变为抽抽噎噎的哽咽,何氏抬起头,膝行至栅栏边:“求你也杀了我吧,求你给我个痛快吧!求求你……”
一边的叶永先也被点醒了似的,灰白的脸上显出最后一点希望的光泽:
“砚泽,那奸夫**生的孩子死不足惜,你我可是亲父子啊!从前爹对你不好,爹已经知道错了,就当看在生养之恩上,砚泽——”
叶观隔岸观火似的看着,鼻子里发出轻微的哼笑。
“一墙之隔,生死不同求。这样荒谬的场景,当真教人开眼界。”
他幽幽开口。叶永先与何氏再度怔愣。
“从前我不理解,为什么康伯临死前告诉我,死是一种解脱。”叶观说着,双眸隐约泛起动容的波,“我不明白,为何当年我娘有多用力地求生,康伯就有多真切地向死。”
“这二十年来,真假善恶,入了叶家的门,便统统颠倒错乱。所有人都试图告诉我,在这里,卖着大烟的老爷,与人私通的当家主母才称得上光明正大。”
“可我用自己的眼睛看到的,分明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