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长老独坐铜镜之前,面容枯槁。观忆镜上的红点已超过五万,且仍在增长。更令他恐惧的是,镜面边缘开始出现裂纹,仿佛再也承受不住真相的重量。
“我们错了。”他喃喃自语,“不是他们在失序,是我们建造的秩序本身就是谎言。”
就在此时,铜镜忽然爆发出刺目强光,映出一幅从未出现过的景象:一座荒芜山谷中,七色陶片环绕白骨杖,五道身影并肩而立,头顶光柱贯通天地。而在光柱尽头,隐约可见一个模糊轮廓??空洞的眼眶,平静的嘴角。
是阿念。
但他不再是少年模样,而是化作一道纯粹的意志体,游走于忆网之间,连接每一个觉醒的灵魂。
“他还活着。”首席长老浑身发抖,“不,他从未死去。他成了记忆本身。”
话音未落,铜镜轰然炸裂。
碎片落地时,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画面:孩童刻碑、女子吹笛、渔夫渡舟、老人讲故事、少女写名字……全是普通人,在做最平凡的事,却散发着无法忽视的光。
与此同时,北境最后一片紫雾消散。
那名年轻士兵徒步南下,沿途所见皆是变化。村庄挂起了忆灯,墙上贴着手抄的族谱,旅店老板不再问客人从哪来,而是问:“你还记得什么?”有人回答母亲做的汤,有人说起祖父讲过的抗税故事,还有一个流浪艺人,弹着破琴唱一首没人听过的新曲:
>“你说要我忘记,我说偏要记得。
>你说历史已定,我说尚未写完。”
士兵听着听着哭了。他终于明白,自己不是被拯救,而是被唤醒。
当他抵达南岭边界时,遇见了一队梦塾学子。他们正护送一部新编史书前往各地传阅,名为《逆忆纪年》。领头的女孩看见他颈间挂着断裂的净心牌,没有警惕,反而递给他一支笔、一本薄册。
“写吧。”她说,“写下你想记住的一切。名字、事情、感觉,什么都行。只要写了,就不会真正消失。”
士兵接过笔,手抖得厉害。他想了许久,最终只写了两个字:
>**“姐姐。”**
然后,他在下面补了一句:
>“她在南岭教书。她说,等天下太平,就接我回家。”
学子们默默记录下这段话,收入箱中。那箱子外表朴素,内里却以忆源木制成,能保存记忆百年不腐。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句简单的话,日后会被刻入长安城外的“万民碑林”,编号七九二三六。
而在昆仑山巅,齐砚独自伫立于残碑旧址。
风雪早已停歇,天空清澈如洗。他左臂上的“13”符印依旧燃烧,但光芒已不如从前炽烈。他知道,属于他的时代正在落幕。
“该交给他们了。”他望着南方,低声说。
忽然,胸口那块残玉微微发烫。
他取出玉片,只见原本模糊的字迹竟开始重组,形成一段全新的讯息:
>**“第七次寂灭潮不可避,但可改。
>若八代‘十三’齐聚忆核遗址,于‘焚碑之夜’重现溯忆斩,则可将潮汐导向虚隙,代代承劫,而非一次性毁灭。
>条件:信者八十一,勇者八十一,愚者八十一。
>火种不灭,唯愿相托。”**
齐砚读完,久久未语。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下一代“十三”不仅要继承记忆,还要主动承担灾难。他们不能只是守护者,更要成为牺牲的预备军。
但他也笑了。
“阿念啊阿念,你还是这么狠心。”他喃喃道,“把最重的担子,留给最小的孩子。”
可随即他又摇头:“可若不是这样,又怎能配得上‘十三’二字?”
他转身走向山崖,取出随身携带的刻刀,在岩壁上一刀一刀凿下新的预言:
>**“两年后,亥时三刻,桃村井畔,候八代同归。”**
字成之时,天际雷鸣滚滚,却没有下雨。反倒是一道彩虹横跨南北,起点在桃村古井,终点指向西域沙城。沙地上千万粒人脸再次浮现,这次不再是阿念的面容,而是一张张陌生却又熟悉的面孔??有老人、孩童、男人、女人,皆望向东方,嘴唇微动,似在齐声低语:
>“我还记得你。”
这一日,全境共有一千二百三十七个村庄自发设立忆碑。材料各异,有的用青石,有的用烧砖,甚至有用木板拼接的。形式也不统一,有的刻名字,有的画图像,有的干脆留下空白,写着:“留给将来想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