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朔帝直到沈幼宜离开都没现身。
夤夜时分,更深露重,夜风呼呼地吹,像山林咆哮的野兽。
元朔帝的书房被风吹开一条缝,逐渐变大,一个人影钻进去没一会儿功夫就跑了出来,鬼鬼祟祟绕过回廊往院外走,这人边走边回头,生怕被发现。
荒芜的院落黑漆漆,静悄悄的,连虫鸣鸟叫声都没有,风吹在门窗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索命的厉鬼在嘶嚎,阴森可怖。
突然,有道柔柔的声音响起。
“青梅,这么晚,你不睡觉出来做什么?”
人影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要先发制人时,她后颈传来剧痛,在意识丧失前一刻,她看见沈幼宜冷漠地拿着竹棍。
沈幼宜以防万一又补了一棍,确认人已经晕死过去后蹲下来摸黑搜身,在青梅的胸前衣领找到了那封未封口的信。
她顿了顿,又把东西塞回去,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粗绳把她捆住,最后连人带信一起扔进书房。
沈幼宜在元朔帝的书房坐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元朔帝走近来,她把青梅潜入偷信一事原原本本告诉他。
元朔帝扫了眼地上还未清醒的婢女,她头顶肿了个明显的鼓包,半是玩笑半是试探地问:“你看着手无缚鸡之力,怎么下手这么狠。”
沈幼宜垂眸道:“因为她想要害殿下。”
复又抬头,直视元朔帝的眼睛。
“我决不允许。”元朔帝刚走出里间厢房,一抬眼就见对面之人眼眶微红,雪色面容因激动透着浓浓的胭脂色,震惊中带了几分呆愣的迷茫,不由失笑:“我穿上很奇怪吗?”
他温润和煦的声音宛如一道惊雷,劈开沈幼宜的禁锢。她来不及等元朔帝向她缓步走来,更无法顾忌自己此刻异样的神情是否会被发现,提裙奔向他。
元朔帝的胸口猛地一下被她撞上来,他下意识想将人推开,手却在触碰到柔软的身体前一刻改为安抚性地拍拍她的肩。
沈幼宜先是一僵,而后用细弱的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腰,头埋在宽阔炙热胸前,肩膀上下起伏颤抖着。
她好想他,好想好想。
逐日积累如渊的思幼在这一刻得到释放,像倾盆的雨,开闸的洪,势不可当。
元朔帝对她突如其来的热情不明所以,正待询问一番,发现怀里的人居然因情绪过于激动晕了过去。
她眼神坚定而认真,带着九死犹未悔的孤勇。
元朔帝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下,说不清这一刻是什么感受。
证明他曾经来过她的人生。“我还打算在院子前面劈开一块空地做小教场,你可以在那里练剑,我可以站在树下看你……”沈幼宜自顾自说着自己的规划。
元朔帝眼眸微弯,再没有说扫兴的话,她仿佛受到极大鼓舞,越说越激动,到后面煞白的脸透出微红。
“我在几座殿宇中找到了海宜树和枇杷树,可以移栽到云梦阁。庭前种海宜树,院后种枇杷树。”沈幼宜笑得有几分傻气,澄澈的双眸像刚擦干净的镜子,清晰映出元朔帝的脸。
她眼里闪动着对未来的期待,转过身遥看云梦阁方向:“春日赏花,夏日听蝉,秋天吃果,到了冬日……我们可以一起窝在窗前的榻上盖被子看雪。”
元朔帝感觉心底某处蓦地软了下来,仿佛跟着她的描述已然经历过一轮春秋。
他听见自己说:“好。你还想找什么,我陪你。”
他愿意再给她多一点回应。
沈幼宜努力说服自己做出的这个不理智,不清醒的行为。
她鬼使神差地把木簪插回原位,簪尖的海宜花被烧得面目全非,发出的焦味像极了焚烧尸体的腐臭,熏得人喘不过气来。
其余没办法焚烧的东西被她狠心砸了个稀巴烂,分开埋在自己的小院各处。
出嫁前一天,有位不速之客偷偷摸摸进了沈幼宜的院子。
沈幼宜正要关门,一只素手拦在门边,吓了她一跳。
“落梅,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斥责众人议论沈大小姐的沈落梅,她的生母和沈幼宜的一样,都是位卑的侍妾,不过她有个好哥哥,被沈父给予厚望,她的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
沈落梅朝门外瞥了一眼,趁无人注意猛地扎进沈幼宜的房间,又啪地一下关上门,她单刀直入:“你要嫁给元朔帝?”
沈幼宜疑惑地看向她,“是,母亲说……”
沈落梅不耐烦打断他:“那他怎么办?”
沈幼宜怔愣了下,明白过来她说的是谁后眼神陡然变得冰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若无事请回吧,我还要准备明日的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