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低着头,不敢看崔韫枝,将托盘轻轻放在门口的地上,就想转身退出去。
“等等!”崔韫枝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那少年的身形猛地一僵,脚步顿住了,头垂得更低。
崔韫枝认出了他,是常在药圃帮忙的一个外门弟子,叫……好像叫石豆,性子有些怯懦,但以前干活还算踏实。
“石豆?”崔韫枝试探着叫出他的名字。
那少年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飞快地抬眼瞥了崔韫枝一眼,又立刻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充满了羞愧和恐惧:“崔、崔姑娘……”
崔韫枝看着他这副模样,立时便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中那股因背叛而燃起的怒火,又被一种复杂的悲哀压了下去。
看来谷中确实有相当一部分人,或是被胁迫,或是被利诱,已经倒向了柳清源。
她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情绪,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虚弱和无助:“我现在不想追究别的……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老实告诉我,”她紧紧盯着石豆,不错过他任何一丝表情,“这谷里……除了我,还有别的活人吗?”
石豆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抓住了什么赎罪的机会,连忙点头,声音急促而低微:“有的!有的!崔姑娘!谷里……谷里还有不少人活着!都、都被关在其他地方……”
这个消息如微光一般,瞬间人崔韫枝生出了些气力。
她心脏狂跳,趁热打铁,循循善诱地继续问,声音放得更缓:“好……好……谢谢你告诉我。那……你能不能再告诉我,谷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师父……谷主他老人家,现在到底怎么样了?”问出最后这句话时,声音忍不住带上了一丝颤抖。
石豆的脸上露出了极其挣扎和恐惧的神色,他不安地搓着手,眼神躲闪,嘴唇哆嗦着,似乎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沉默了足足有十几息,他才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猛地抬头看了崔韫枝一眼,又迅速低下头,语速极快地说道:
“崔姑娘……我、我不能说太多!柳师叔他们看得紧……谷主他……谷主他老人家已经……已经遇害了……”他说出最后几个字时,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但、但谷里真的还有别的活口!我、我只能说这么多了!您……您快吃点东西吧!”
说完,他像是怕极了再待下去会泄露更多,或者说怕自己承受不住良心的谴责和恐惧,猛地将地上的托盘往崔韫枝的方向又推了推,然后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转身拉开门,飞快地窜了出去,厚重的木门再次“哐当”一声被从外面锁死。
石豆走了,但他留下的话却雨点一样,滴答、滴答,砸在崔韫枝心上。
师父……真的已经不在了……
尽管早有猜测,但被证实的那一刻,巨大的悲痛还是如同巨锤狠狠砸在她的心口,眼前一阵发黑,温热的泪水瞬间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咸涩的血腥味,才勉强没有哭出声来。
不能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石豆说了,还有很多人活着!她必须活下去,必须想办法出去,找到他们!
这个念头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精神。她抹去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重新打起精神,忍着高烧带来的眩晕和浑身酸痛,开始更仔细地探查这间囚室。墙壁、地面、天花板、那扇门……她一寸寸地摸索敲打,寻找任何可能存在的薄弱点或机关。
但结果令人绝望。这石室坚固得超乎想象,墙面和地面都是实心的岩石,那扇门厚重无比,门轴似乎都在外面。
唯一的通风口高不可攀,且狭窄得连一只猫都钻不出去。她的心,随着探查的深入,一点点沉入了谷底。力气也在高烧和绝望的消耗下迅速流失……
她颓然地靠坐在墙根,呼吸急促,脸颊烧得通红,意识又开始有些模糊。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就要这样困死在这里?
就在她昏昏沉沉、几乎要被病热和绝望彻底吞噬之时——
“砰!”
一声巨大的、粗暴的撞击声猛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是门锁被砸开的刺耳金属断裂声。
那扇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狠狠踹开,重重撞在内侧的石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石室都仿佛随之震动。
崔韫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心脏骤停,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方才那个送饭的少年石豆,此刻竟被人像丢破麻袋一样,狠狠一脚踹了进来,重重摔倒在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蜷缩着不敢动弹。
门口,柳清源那张伪善的脸此刻彻底扭曲,充满了气急败坏的狰狞。他阴冷的目光如同毒蛇般死死锁定在崔韫枝身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异笑声,盯着她看了良久,那眼神像是要在她身上剜出洞来。
最后,他嘴角极其缓慢地咧开,勾出一抹淬毒般的笑容,对着身后挥了挥手,声
音嘶哑而亢奋:
“去!把咱们尊贵的殿下请出来!”他特意加重了“殿下”两个字,充满了恶意的嘲弄,“让她好好梳洗打扮一番——好去见她那位千里迢迢赶来送死的好情郎!哈哈哈哈!”
情郎?
沈照山……他来了?
崔韫枝的瞳孔骤然收缩,巨大的震惊和更深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他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他怎么就真的来了?
这分明就是一个针对他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