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腾得一下站起身来。
李贵妃将猫踹回怀中,朱翊钧若无其事回过头。
只见不远处的林荫里,正候着一排朝臣,背身对着这边,眼观鼻鼻观心。
魏朝硬着头皮走上前来,低声禀报:“陛下,河道总理潘季驯、漕运总督胡执礼、副都御使陈吾德、工部侍郎万恭、河南巡抚邓以赞、值行在中书舍人孙继皋、值行在中书舍人顾宪成,求见陛下。”
朱翊钧瞥了一眼林中,也是没想到一会功夫就等了这么多人。
他摆了摆手:“这里站不下这么多人,回大殿说罢。”
这是真站不下。
……
潘季驯、胡执礼从淮安走运河,昨夜就到了;邓以赞从河南被喊来,稍远一些,今晨才到。
三人都不知道什么事情,显得颇为忐忑。
顾宪成则是领了礼部侍郎何洛文的差遣,从南京赶过来做汇报。
何洛文提前到南京记录柔克份子,在中枢也不是什么秘密。
是故,在众人回佛堂的路上,皇帝示意一众堂官旁听,当先点了顾宪成的名。
“顾卿一去四川不过六年,看面相,好似老了十岁不止,水土如此不服?”
皇帝当先走在青石板坡道上,恩准顾宪成并行。
顾宪成下基层打磨了六年,在海瑞手下一路从知县、同知,升到布政司参议,整个人都踏实了不少。
当初在京城初见,还是清雅旷达,风标独绝的仙人之姿。
现在三十出头,已然是眉攒川字,风霜镂唇,一副被世情敲打,落回凡尘的模样。
顾宪成苦笑一声:“陛下关切,臣惶恐。并非水土不服,无非艰难治政,力不从心而已。”
朱翊钧欣慰地拍了拍顾宪成的肩膀。
青袍染霜色,革带束风尘,总比束手空谈仁义道德来得好。
说起来,万历二年的庶吉士,是第一批外放地方的倒霉蛋。
考验才能的孙继皋,磨砺心性的顾宪成,出落得都还不错;余梦麟文章不错,才能到底是差了一筹,现在升任惠州知州,还在地方继续堪磨。
也就敲打立场的李三才,试验乡村治理模式的李坤,还未交卷,也不知道效果如何。
朱翊钧摇了摇头,将短暂的遐思甩出脑海,说回眼前的正事:“南京部院的情况如何?”
事情千头万绪,处处都不能怠慢。
他可没忘今次南巡的重头戏还留在江南。
顾宪成也不像以往那样喜爱卖弄了,言简意赅地汇报道:“何侍郎接管了南京通政司之后,士林舆论的对抗便转移到了水下。”
“还是集中在南北税赋不公,科举名额不公,度田清户如同南血北输……这些问题上。”
“部院堂官冷眼旁观,属官胥吏推波助澜,商户地主多被鼓动,工人学生频频聚集示威。”
“据说,王家屏王巡抚那边受了很大的影响,新政推进得格外艰难。”
“现如今,明面上是控制住了局面,可底下的暗流却愈发涌动。”
朱翊钧静静听着,面上并没有太多表情。
只有不断摩挲虎口的动作,显出心中并不平静。
顾宪成从袖中掏出两册案卷,继续说道:“这是何侍郎命我呈奏陛下的公文。”
“一卷是南京部院内,有柔克倾向的官员名录。”
“另一卷则是交叉对比了张辅之所供述的抗拒清丈份子名单,单独罗列了重合的官吏。”
“请示陛下如何处置?”
朱翊钧伸手接过两册案卷,大致扫了一眼。
有一定柔克倾向的官吏,和已经犯了柔克错误的官吏,还是要区别对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