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罢,他将信折好,放入陶瓮之中。刹那间,瓮中腾起一阵暖雾,那信纸边缘竟泛起淡淡金光,仿佛得到了某种回应。
就在此时,归途树剧烈一震!
整座悯园地面龟裂,数十道根脉破土而出,如龙蛇狂舞。树干中央裂开一道竖瞳般的缝隙,幽光流转,竟传出万千voices重叠呼喊:
>“我要回家……”
>“她还在等我……”
>“我不想再漂泊了……”
“它醒了!”陆知寒拔剑怒喝,剑身映出三百六十封书信光影,瞬间织成护阵,将众人护于其内。
阿沅点燃归心灯,金焰冲天而起,化作虹桥贯入树心。可那裂缝不仅未闭,反而越张越大,黑气喷涌,凝聚成一只巨手,直取陶瓮!
苏砚抱瓮疾退,却被一根突兀窜出的根须绊倒。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影闪现??谢无寄的残影再度浮现,双手结印,口中低诵古老咒言。那咒声古怪拗口,却不带杀伐之意,反倒像是一首摇篮曲,温柔而哀伤。
巨手僵住,黑气翻滚如沸。
“这是……归途始咒?”阿沅震惊,“传说中只有初代守灯人才会的秘法!”
谢无寄不答,只是继续吟唱。每吐一字,身影便淡去一分。待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他整个人已近乎透明。
“记住,”他对苏砚说,“对抗黑暗的方式,不是熄灭灯火,而是让光照进更深的地方。归途真正的敌人,从来不是蛊,也不是怨魂……是人心中的‘不敢相信’。”
语毕,身影消散。
巨手轰然炸裂,黑气倒卷回树心,裂缝缓缓闭合。归途树恢复平静,唯有一片新生玉叶悄然展开,叶面上第一次出现了文字:
>**第一站:南疆雨林?藤屋村**
苏砚盯着那行字,心跳如鼓。
他知道,这是一次召唤,也是一场试炼。
三日后,队伍再次集结。
这一次,人数不多,仅二十七人。他们都是曾亲历冰渊之战的老者与信使,脸上刻着风霜,眼中却燃着不灭之火。每人肩头都背着一只特制陶匣,里面盛放着一封“已完成”的信??那是他们亲自走访各地,替亡魂送达遗愿后换来的凭证。
苏砚捧着陶瓮走在最前,身后跟着陆知寒、阿沅,以及一名来自西漠的盲童。那孩子虽看不见,却自称能听见“信的声音”。他手中握着一根由归途树根制成的拐杖,杖头雕着一只展翅的鸟。
南疆之路,远比想象艰难。
雨林深处瘴气弥漫,毒虫横行,更有古老部落设下的禁制??他们世代守护一片“亡语沼泽”,相传那里埋藏着三千年前一场大战中全体阵亡将士的遗书。因无人敢读,亦无人敢烧,那些信便成了诅咒,化作怨念缠绕丛林。
“不能硬闯。”阿沅感应良久,摇头,“这里的怨,不是恨,是羞愧。他们觉得自己战败无颜见亲人,所以宁愿永困于此。”
陆知寒冷笑:“一群懦夫。”
“不。”苏砚轻声道,“他们是战士,只是输给了时间。若无人替他们说出‘我尽力了’,他们的灵魂便永远背负罪责。”
当夜,他们在沼泽边缘扎营。盲童突然坐起,指着某处黑暗说:“那边……有人在哭,是个小女孩。”
众人循声而去,发现一株巨藤缠绕着一口腐朽木箱,箱上贴满湿透的信封,字迹模糊不清。苏砚小心翼翼拆开一封,读出声来:
>“爹爹,你说打完仗就回来教我射箭……我已经学会啦,可你不在,没人夸我……”
声音落下,四周骤然寂静。
紧接着,雨停了,雾散了,月光穿透canopy,洒在那口箱子上。无数透明人影从泥沼中升起,男女老少,皆披甲执戈,满脸风尘。他们不怒,不嚎,只是默默跪下,朝着苏砚手中的信深深叩首。
苏砚含泪打开陶瓮,将那封信轻轻放入。
“此信已达。”他说,“你们的名字,已被记住。”
信入瓮那一刻,整片沼泽发出一声悠长叹息,如同千年重负终于卸下。那些魂魄彼此相视,微笑,然后逐一化作萤火,升向夜空。
最后一缕光消失时,巨藤松开木箱,露出底部一行刻字:
>**第二站:东海浮岛?沉灯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