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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五章 败者留其名（第2页）

“我们是去夺名的。”苏砚缓缓站起身，将信笺放入陶匣底层，覆上一层净沙，“既然它想让我们记住‘等待’，那我们就教会它什么叫‘告别’。”

三日后，队伍再度集结。人数依旧九人，但气氛截然不同。这一次，他们不再背负空白信纸，而是各自携带着一件“凭证”??阿沅带的是母亲临终前缝了一半的衣裳；陆知寒揣着妹妹战死前写给她的一封未寄出的家书；盲童则抱着那只曾盛放谢无寄骨灰的青瓷小罐。

他们穿越中州，横跨北原，最终抵达南陵渡。

冥河支流蜿蜒如蛇，水色墨黑，不见倒影。河面漂浮着无数纸钱，随波打转，却始终不沉。对岸雾气弥漫，隐约可见一座孤亭矗立桥头，匾额上三个字依稀可辨：**回眸亭**。

摆渡人的船早已朽烂在岸边，只剩半截龙骨插在泥中。苏砚从怀中取出归途树的一片落叶，轻轻抛入河中。叶片浮而不沉，随即化作一叶扁舟，通体泛着玉质光泽。

“我先走。”他说。

“不行！”阿沅抓住他手腕，“若是幻境，一人坠入便是全军覆没！必须同渡！”

苏砚看着她，良久，点头。

九人登舟，木舟无声滑入黑水。河水竟避开船身三尺，形成一道透明水幕，宛如琉璃隧道。舟行半程，四周骤然变幻??

亭台楼阁浮现，春光明媚，孩童笑声盈耳。苏砚发现自己站在一座熟悉的庭院中，槐树下，少年时代的自己正伏案疾书，身旁坐着一位温婉女子，正是他早逝的母亲。她伸手抚摸他的头发，柔声道：“砚儿，累了就歇歇，娘给你煮碗面。”

泪水瞬间涌上眼眶。他知道这是假的，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想要扑上去抱住她。

就在此刻，耳边响起一声清脆铃响。

是他随身携带的归心灯在震动。

“这不是她。”一个声音在他心中响起，“她是你的记忆，但不是你该停留的地方。”

苏砚咬破舌尖，剧痛让他清醒。他猛然抬头，只见整片幻境出现裂痕，如同瓷器崩开细纹。他举起陶匣，高声道：“我不是来见你的！我是来告诉你??我已经活得够久，走得够远，吃过热粥，写过千信，见过英雄落泪，也听亡魂道谢！娘，我很好，真的很好……所以，请你安心离去。”

话音落下，幻象轰然破碎。

与此同时，其他八人也在各自的心魔中挣扎。

阿沅看见未婚夫从战场归来，满身伤痕却笑容灿烂：“阿沅，我回来了，我们可以成亲了。”她几乎要伸手相迎，却被盲童一把拉住。孩子虽看不见，却感知到了空气中蔓延的腐意：“那是死人的温度，阿沅姐姐，活人不会带着墓土的气息拥抱你。”

陆知寒面对的是妹妹的责问：“姐，你为什么不来救我？你说过要带我回家的！”她跪在地上，指甲抠进泥土，最终撕开胸口衣襟，露出心口一道陈年疤痕，将妹妹的信塞了进去：“对不起，我没能救你。但我活着，一直在替你看看这个世界。这就够了。”

当最后一道幻境崩解，木舟终于靠岸。

回眸亭静静伫立，石阶上布满青苔，仿佛千年无人踏足。亭中石凳上，果然坐着一名白衣女子，怀抱婴孩，头微微侧向桥心，似在等待某人回首。

苏砚缓步上前，轻声道：“你等的人，永远不会回头了。”

女子缓缓转头，面容苍白如纸，眼中无瞳，唯有两团幽蓝火焰跳动。“你说谎。”她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他答应过的……只要我走到桥中央，他就会回头看我一眼……可我走了十年，他连背影都没停下。”

“因为他已经放下了。”苏砚平静地说，“真正的爱，不是捆绑，不是等待，而是即使分离，也能祝福对方前行。你执着于那一眼回眸，实则是不肯放过自己。”

女子尖叫起来，整座亭子剧烈晃动，黑雾翻涌，无数冤魂自河中升起，齐声哀嚎。原来这十年间，所有未能渡河的执念都被她吸纳，成了这座亭的根基。

“你要毁掉它？”她嘶吼，“那就连你也留下吧！永远陪着我等！”

狂风骤起，时间仿佛凝滞。苏砚感到意识被拉扯，过往种种痛苦回忆纷至沓来??幼年饥寒交迫、谢无寄猝然离世、第一次焚烧信件时听见的哭声……每一幕都真实得令人窒息。

就在他即将沉沦之际，一道温暖光芒自胸前亮起。

是那枚由归途树根雕成的护心符，此刻竟与盲童的拐杖共鸣，发出清越鸟鸣。紧接着，阿沅点燃了归心灯，陆知寒吹响陶笛，其余七人同时诵念他们在三境巡行中写下的铭文：

>“你们的名字，叫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