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皆不辩。
夏日炎炎,西域边陲。
一座荒庙中,数十具尸体横陈,皆为老者,胸前插着刻有生辰八字的骨针。庙中央立着一座血坛,上面供奉的并非神佛,而是一面铜镜??镜中映出的,竟是早已死去二十年的某位将军面容。
“我要复活我的父亲!”一名青年嘶吼着,手持匕首划破手掌,鲜血洒入镜面,“他不该战死沙场!他还有未完成的志向!”
苏砚悄然踏入,陆知寒随行其后,断剑未出鞘,眼神却冷如寒铁。
“你可知这些死者为何被选中?”苏砚问。
青年怒视:“他们是自愿献祭!只为让我父归来!”
“不。”苏砚走上前,从怀中取出一块残碑,“他们是被‘补遗者’余党欺骗。所谓复活,不过是将他人魂魄撕碎,拼凑成你记忆中的模样。那样的‘父亲’,还是你父亲吗?”
青年颤抖:“可……可我不能接受他就这样没了……”
“我也曾如此。”苏砚轻声说,“我父亲临终前,我跪在他床前,求他别走。可他说:‘孩子,死亡不是失败,活着才是责任。’”
他将残碑置于血坛之上。碑文浮现,赫然是《归途名录》第一条律令:
>**凡逆生死者,必损其所爱。**
刹那间,铜镜龟裂,那些死去老者的魂魄化作青烟升腾,口中齐声低语:
“放过我们吧……让我们走……”
青年瘫倒在地,痛哭失声。
苏砚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肩:“真正的纪念,不是让他回来,而是活成他希望的样子。”
夜深人静,陆知寒坐在庙外篝火旁,望着星空。
“你觉得,我们真的能阻止所有执念吗?”他问。
“不能。”苏砚添了一根柴,“但我们可以让每一次告别,少一分痛苦,多一分温柔。”
“你变了。”陆知寒侧目,“从前你只想斩尽杀绝,现在……倒像个说书人。”
“经历得多了,才明白规则不是刀剑能斩断的。”苏砚笑了笑,“人心才是最难渡的河。”
秋意渐浓,皇城之外。
朝廷宣布废除“长生契”,太庙之下挖出彼岸碑残片,经归途使确认后,正式封存于悯园地宫。皇帝下诏天下,设“归思日”,每年清明前三日,百姓可焚笺寄思,但严禁招魂、借体、炼魄等邪术。
诏书颁布当日,京城万人空巷。家家户户门前挂灯,纸上写着最想说却来不及说的话。
苏砚立于城楼之上,遥望灯火如星河倾泻。
木偶忽然震动,胸口结晶再度亮起,这一次,浮现出谢无寄的身影??模糊、淡薄,却带着熟悉的慈和笑意。
“徒儿。”那声音似从九天之外传来,“你做得很好。”
苏砚眼眶微热:“师尊……您一直都在?”
“我从未真正离去。”谢无寄道,“归途由心而生,名录因情而存。只要你还记得初心,我就永远在你心中。”
“可我终究没能守住您。”
“你守住了更重要的东西。”谢无寄轻语,“不是名录,不是规则,而是‘告别’本身的意义。你能让人含笑而去,也能让生者释怀,这便是归途真正的力量。”
身影渐淡,最后一句飘散风中:
“去吧,继续走下去。这一次,不必再背负使命,只为那些值得送别的人。”
冬雪再临,极北冰原。
苏砚已年逾古稀,步履蹒跚,须发皆白。背上的木偶也磨损严重,一只翅膀脱落,金线断裂,唯有胸口那颗心露结晶依旧温润发光。
他在冰原深处停下,面前正是那座无名石碑??
>**归途不在彼岸,而在每一次真心的告别。**
他缓缓坐下,靠在碑旁,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手札。那是他十年巡游所记,每一页都写着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