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宪章深深拜下道:“皇上恕罪,臣当时见此卷宗,心中亦是犹豫徘徊,不知如何是好,或许臣也有私心,愿意真正的中宫龙裔继承皇位,所以选择将卷宗呈上中书省,请皇上定夺。
“此事致赵王蒙冤,全是臣疏忽之过,臣甘受惩处。至于虞公,其德高望重,在朝是忠心耿耿,退仕后深居简出,从未有逾越之举,若因我等想象中的‘外戚干政’而殒命,实在太冤;加之皇后娘娘正在孕中,若得知祖父因自己有孕而不得不死,娘娘心中又作何想?又怎能安心休养?”
在意识到自己受摆布时,皇上确实盛怒,但在听完这番话,他又认同程宪章所说的。
此时杀虞陟,确实影响皇后心情,也会让皇后对自己怨恨。
其实到现在,自己的身体好转了,也没有杀虞陟的必要了。
皇上心中仍气恼,但程宪章说的话在理,也乖乖认了错,他原本的怒火消了一大半。
最重要是,现在的结果是他想要的。
只是这程宪章该怎么处置呢?
也许连自己会受惩处、但不会掉脑袋程宪章也猜到了吧,皇上不想按他的谋算来,却又做不到真将他革职或处死。
最终,他道:“你大逆不道,朕姑且念你情有可原,朝中正是用人之际,从轻处置,治你个浮躁不谨之罪,记大过,降一级,停升三年,你可心服?”
程宪章立刻叩拜道:“谢皇上开恩,臣甘心受罚。”
皇上冷声让其退下。
到第三日的早朝,皇上当朝训斥此事,并将此处罚全国邸报公示。
程宪章自入仕以来,一直深受器重,官运亨通,这次受这样的惩戒、丢这样的人,算下来都是第一次,颇让人吃惊。
事情闹这么大,虞璎当然也听说,但她以为就是程宪章公务上的疏忽,没什么大不了,他也没表现出来难过,自己也就没多过问。
直到天气转暖,草长莺飞之时,她怀孕也三个多月,实在想出去走走,和虞夫人一起去上香。
上完香,虞夫人说祖父念叨起她,让她顺便回娘家坐坐,她正愁无聊,便兴致盎然回了虞家。
虞家爹娘对之前的紧张局势感觉到了一些,却知道得不多,但皇上病重后痊愈是真的,皇后怀孕也是真的,怎教人不欢喜?所以阖府上下都喜气洋洋。
虞璎在母亲房中坐了一会儿,就去给虞老爷子请安。
虞老爷子坐在一张躺椅上小寐,被虞璎过去给吵醒了。
虞璎看着他道:“祖父,现在午睡时间早过了,天又还没黑,你这会儿睡了晚上还能睡得着?”
虞老爷子喜欢她身上的明艳和生机,睁了眼,笑道:“人老了,不是睡,是精神不济。”
虞璎道:“祖父就是太无聊了,我改日给您买只猫,或者买条狗,或者买只会说话会吵架的鸟怎么样?整天坐着,当然要犯困,我自个儿待着我也犯困。”
虞老爷子看看她肚子,发现还看不出变化,问:“身子还好?娘娘说她腹中龙子是你带去的福气,你可万万要保重,你这胎儿,可攸关龙子。”
虞璎无奈叹息道:“知道了,我今日还去给观音上供了。”
虞老爷子又问:“子均呢?他最近如何?”
“还能如何?就那样啊。”说着她想起来,“哦,您是要问他挨皇上骂降级的事?还好吧,做官这不是很正常么,他要连这都受不了,以后就不必当官了。”
虞老爷子问:“他没和你说什么?”
虞璎奇怪:“说什么?他从不说朝廷的烦心事,要我问他才提,我见他好好的,就没多问。”
“但他不是个浮躁的人,却在这样大的事情上浮躁不谨,不是太反常了么?”虞老爷子说。
虞璎静静看着他。
他在躺椅上摇了一会儿,缓声道:“最近我将这许多事来来回回想了几遍,心中有些猜测。皇上最初醒来,知道了皇后怀孕的事,这时候谁也不知道皇上是会好转,还是回光返照,皇上自己也不知道,那他会怎么做呢?
“有一晚,我这院子里出现了一道黑影,身手敏捷,眨眼即逝。你裴爷爷也同我说,有一日他出门,似乎被人跟踪。那几日有些细微的不寻常之处,我想,也许在某一刻,皇上是想杀掉我的。”
虞璎一惊:“杀祖父?为什么?”
“为了传位给小皇子。”
有之前的谋划,虞璎仔细想了想,明白过来:祖父想把持朝政扶小皇子登基,而皇上则想扶小皇子登基而防祖父把持朝政,所以就提前杀掉祖父?
“皇上他……真这样想过?”
虞老爷子道:“这是我猜测,要不然无法解释程子均犯的错。那错不大,皇上罚得未免重了些,而皇上会如此震怒,则是因为遭了程子均算计。那错误,让皇上决定留下我。”
到最后,虞老爷子看向虞璎道:“论权势地位,三个孙女婿里谁能比过皇上?但论心,还是子均,他这罪过是为虞家而受的,你是做妻子的,理该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回报他这恩情。”
回去路上,虞璎不断想祖父的话,想这朝堂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