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记住这个温度。”他说,“以后每次做这道菜,都要想起今天怎么忍着痛,把苦难熬成甜。”
中午时分,第一批手工奶豆腐成型。乳黄澄澈,入口即化。林溪尝了一口,忽然转身走进档案室。她翻开《筹建日志》,在最新一页写下:
>三月十五,晴。
>今日新增技能传承一项:传统发酵乳制品制作。
>教授者:巴图?孟和;学习者:萨仁。
>特别备注:该技艺非仅为果腹之用,实为文化基因延续载体。
>另,B超单今日取出两次。一次因情绪波动,一次因腹部隐痛。
>我决定不再逃避诊断。若真是那病,也希望能在清醒时,亲手教会下一个接班人揉面的手势。
合上本子,她望向窗外。晨光正带着孩子们练习“无声报数”,每人拍肩传递数字,错一次就全体重来。萨仁站在队尾,脸上有了肉,眼睛也亮了起来。她时不时摸一摸挂在颈间的铜铃,那是昨晚有人悄悄送给她的礼物,铃身刻着“吃饱了”三个盲文点。
午后,省城来了电话。工程师团队已完成雨水净化系统调试,邀请回声堂派员参与验收培训。更令人振奋的是,国家残联注意到“感官替代烹饪法”的创新价值,拟将其纳入特殊教育试点课程。
林溪让晨光起草回函,同时安排玛依莎带队前往学习。临行前夜,她在教室黑板上画出未来五年发展蓝图:
-春季:建立食材溯源体系,启用批次编码
-夏初:启动“流动心音厨房”项目,改装餐车三辆
-秋收:举办首届跨省残障厨师交流赛
-冬至:出版《无言之味》食谱集,含盲文、手语视频二维码
计划写完,粉笔刚好折断。她望着最后一行字出神,背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是周振国。
他递来一杯热水,目光落在“食谱集”上。“我能写序吗?”他打着手语,“题目就叫《舌头不是唯一品尝世界的方式》。”
林溪笑了,接过杯子暖手。“当然可以。”她说,“不过得改个标题。”
“改成什么?”
她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轻声道:“改成《我们烧的从来不是饭,是人心里的荒》。”
一周后,玛依莎归来。不仅带回全套净水操作手册,还带来一个消息:邻省一所聋校希望复制回声堂模式,并愿提供土地与基础建设资金。
讨论会上,有人担忧扩张太快。“我们才二十人,”石头忧心忡忡,“顾得了自己的锅,未必顾得了别人的灶。”
林溪没有立即回答。她叫人搬出那只陶罐,打开封泥,取出里面的残片。然后点燃炉火,将碎片投入烈焰。
“看看它们。”她指着熊熊燃烧的灶膛,“曾经是勺、是铲、是碗。现在成了灰。可正是这些灰,混进新泥里,能让下一口锅更耐烧。”
沉默良久,巴图举起手语:“我同意试点。但条件是,必须由晨光带队,且教学内容以‘感知’为核心,而非单纯技法复制。”
最终决议通过。四月初八,春耕祭后,回声堂举行誓师仪式。十九人围炉而坐,每人舀一勺井水倒入公用汤锅。晨光取出新刻的木牌,挂在记忆墙上??“第二灶台:远方”。
当天夜里,林溪终于去医院做了全面检查。结果确诊为早期卵巢癌,需尽快手术。医生劝她休养半年,她只问了一句:“半年后还能站起来切菜吗?”
“只要配合治疗,应该没问题。”
她点点头,掏出笔记本写下术后康复计划:
1。卧床期完成《感官烹饪理论》初稿
2。恢复行走后每日督导新人训练不少于两小时
3。六个月内重启外出送餐任务
出院那天,天空飘着细雨。她没打伞,任雨水顺着脸颊流下。走到院门口,却发现所有人都站在廊下等着,手里捧着一只只粗陶碗。每只碗里盛着半勺清汤,冒着微微热气。
晨光走上前,将碗递到她手中。汤很淡,只有几缕葱花漂浮。但他用手语告诉她:“这是今天我们第一次集体做饭。约定谁也不能多放盐,因为……不想让你觉得孤单。”
林溪低头喝了一口,温热顺喉而下。她忽然明白,所谓传承,并非把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而是让无数破碎的灵魂,在同一口锅前找到归属。
春天彻底来了。桃树开花,粉白如云。晨光站在最高台阶上,双手扶着滚烫的锅柄,准备迎接新一轮蒸腾。风吹起他的衣角,猎猎作响。
远处,又一声布谷鸟啼划破天际。
这一次,他听懂了。
**该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