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沉璧表面做出一副感激不尽的模样,心里开始有些焦急。
该不会,她昨夜做的梦要应验了吧?
不行,萧沉璧暗暗骂了那个姓陆的一番,正思索如何打消老王妃疑虑之际,一个意外发生了。
——
千秋宴之后,不知为何,圣人李俨对长平王府的圣眷愈发浓厚,还特意给李汝珍也加了封号,赐其为“丹阳县主”,食邑千户。
李汝珍心思浅,全然不知晓李俨与其父、其兄之间的恩怨,得此封号后,恨不能日日招摇过市,盼着人人唤她一声“县主”。
从某种程度上说,萧沉璧觉得李汝珍和她有几分相似,或者说和幼年时的她有点相似。
单纯,莽撞,还有不管不顾的冲劲。
有时望着这少女明媚的脸庞,她不禁会想,若当年阿爹未曾背信弃义,或许自己也会长成这般性情?
是以,对这小姑子,她倒不算十分厌憎。
近来,在她的精心笼络下,李汝珍与她愈发亲近,总爱往薜荔院跑,不是拉她去看自己习武,便是邀她同赴宴席。
萧沉璧近来颇为烦忧,一面担忧那日的羊肠衣破了,自己会怀上,另一面又担忧老王妃已然看穿了她,假孕之事迟早败露。
思虑过甚,出去散心也好,故而当李汝珍又来叩门,央她同去长安郊外赴宴时,她颔首应允。
时值四月,杨柳堆烟,草木葳蕤。
此番是梁国夫人做东,邀了一干贵女于长安郊外别业做雅集、赏芙蓉。
梁国夫人名声虽不甚佳,地位却着实尊崇,还喜好做媒人,她的雅集私底下又被称作“相看宴”,是以赴会者甚众。
郎君们于东苑吟风弄月,女郎们在西苑斗草为戏,中间隔一道潺潺山溪,至午时,男女同席曲水流觞,好不热闹。
席间,眉目传情者有之,暗通款曲者亦有之。
更有那等大胆的,宴至至半,双双离席,待一刻后再现身,男子神清气爽,女子粉面含春。若留心细看,兴许还能从云鬓间拈下一片草叶。
萧沉璧吹去茶沫子,唇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讥诮——
呵,这二人多半是钻草垛子去了。
她看破不说破,心底却啧啧叹息,区区一刻,这男子着实不济事,白瞎了那身腱子肉。
果然人不可貌相。
思绪流转间,她忽然想起了那个看起来儒雅的陆先生,此人不声不响,却着实经久。
念及此,她又添几分烦躁,要不是他那般用力,她如今也不会这般烦忧。
待她脱身之日,要将此人先阉后杀才能解气。
李汝珍并未察觉身边人的恼怒,也全无风月心思,赴宴只为凑趣。一会儿斗草,一会儿投壶,片刻不得闲。
这不,萧沉璧稍不留神,她又跑到林边去荡秋千了。
时下贵女盛行立式秋千,李汝珍乃个中翘楚,双手引绳,双腿发力,裙裾翻飞,荡的极高,从上往下飘落时恍若凌波仙子。尤其向潭水方向荡去时,更是惊险刺激,引得人群阵阵喝彩。
萧沉璧唯恐这小姑子出事牵连自己,劝了两回,李汝珍却浑不在意。
既已尽到长嫂之责,众目睽睽下便算有了交代,萧沉璧没必要自讨没趣,于是也不再管,只坐在席间冷眼瞧着她出风头。
正百无聊赖时,忽然,一男子慵懒的声音自身侧响起。
“你便是行简的未亡人?”
行简是李修白的字,所谓,修白,修于内,行简,行于外是也。
萧沉璧和李修白隔空交手多年,这点底细还是记得住的,她微微侧首,只见来人一身鲜亮得近乎扎眼的榴花澜袍,腰间琳琅满目地挂着数枚玉佩,还松松垮垮系着五六个香囊,行走间环佩叮咚,暗香浮动,比女子装扮还华丽。
至于他的样貌更是惹眼,眼睛狭长,皮肤白嫩,最瞩目的还是那鬓角处,竟簪了一支半开的海棠。
这般招摇过市的做派,除了荥阳郑氏那位名满京华的纨绔郑怀瑾,还能有谁?
萧沉璧在守灵的时候曾经见过,但碍于礼数没搭过话,而且记得这人与李修白过从甚密。
她心下一凛,面上却只温婉颔首:“正是。郎君可是荥阳郑氏大公子?”
郑怀瑾原本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柄折扇,闻言略感意外:“嫂嫂好眼力,竟识得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