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沉璧语带哀婉:“夫君出殡那日,郎君亲临致祭,妾感怀于心,不敢遗忘。”
郑怀瑾原本那副玩世不恭的调笑模样收了几分,被勾起一丝对故友的感伤:“行简那个人向来不近女色,活像个和尚。不瞒嫂嫂,当初满长安都在传你俩如何感天动地,我只当是神策军那帮丘八喝多了马尿胡咧咧呢!今日一见嫂嫂真人,啧,容光摄人,难怪能叫行简那棵千年铁树开了花!”
萧沉璧适时面带羞赧:“郎君说笑了,坊间流言,添油加醋,如何当得真。”
郑怀瑾悠闲地摇了摇扇子:“嫂夫人过谦了,便不提那些陈年旧事,单说嫂嫂入京后日日抄经,隔三差五便往荐福寺去进香祈福,风雨无阻,这份痴心长安城里谁人不知?行简泉下若有知,定会庇佑嫂夫人与腹中麟儿!”
萧沉璧听得一阵心虚,未料自己去荐福寺做戏之事竟也传扬开来,赧然别开脸。
郑怀瑾心想这叶氏女脸皮未免太薄了,原来行简竟是喜欢这样的女子么?
他欲再搭话,忽然,水畔传来一声惊呼——
“不好了!丹阳县主落水了!”
萧沉璧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丹阳县主是李汝珍新添的封号,顿时如临大敌。
她迅速拎着裙角,挤开人群,往水畔去。
郑怀瑾也快步流星追上去。
长安少有江河,贵女们以胡服骑射为风尚,鲜少有识水性的,即便有会水的,此刻也被骇得手足无措,没有敢下去救的。
眼看李汝珍呼救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扑腾的水花也越来越小,萧沉璧心一横率先跳了下去。
此举倒不是出于那点微末的恻隐之心,而是为彰显对“亡夫”李修白的深情——老王妃既已生疑,她急需一件功劳来稳固地位。
救下李汝珍,便是绝佳良机。
为使这深情更显悲壮,也为了给恩情添一添分量,她还耍了个花招,故意假装水性不好,拖着李汝珍在水中“艰难”扑腾。
听得水畔惊呼,她知晓效果不错,又假意被水草绊了脚,刻意挣扎了一会儿。
在她一波三折的刻意操纵之下,岸上贵女们的心被吊得七上八下,惊呼连连,梁国夫人更是面如土色,险些晕厥过去。
萧沉璧暗自得意。
当瞄到已经有识水性的娘子和郎君跳下之后,她见好就收,不再折腾,奋力将李汝珍推向岸边。
当然了,自己也是要装作用尽全力舍命托举李汝珍的模样的。
最终,在三位小娘子合力之下,她这位贤妇方被拖拽上岸。
其后,又是沐浴,又是更衣,待萧沉璧发尾还滴着水现身时,喧嚷人群才彻底安心。
李汝珍感动涕零,扑上来死死抱住她。
萧沉璧轻抚她鬓发,声音轻柔:“小姑平安便好,否则妾即便死了,也没脸去见夫君……”
围观者无不唏嘘动容,皆感叹这叶氏女对长平王当真是情深入骨,要不怎么会明知自己水性不好,还毅然跳下去救人?
若说郑怀瑾先前还有一丝疑虑,旁观了此事之后,对这位叶氏女也只剩下了怜惜。
——
经此一闹,梁国夫人的雅集草草收场,众人纷纷打道回府。
不足半日,长平王遗孀舍身救丹阳县主之事如野火燎原,迅速传遍长安闾巷,一时间,又引得人赞叹不已。
长平王府耳目灵通,萧沉璧与李汝珍方回府,典事娘子便引二人至安福堂。
李汝珍自知闯祸,惴惴不安。萧沉璧面见老王妃时,温言替她开脱,老王妃这才未施重罚。
但跪省仍是难免。
李汝珍虽娇纵,却并不是不明事理之辈,自知险些累及嫂嫂并兄长遗腹子,心怀愧疚,自请加罚,甘愿多跪三日。
老王妃面色稍霁,转而对萧沉璧殷切关怀,尤其关切其腹中胎儿。
萧沉璧忙说无事,老王妃握着她的手,命典事娘子将她的份例提了一等,另每日再添一盏滋补药膳。
萧沉璧恭谨谢恩。
转身之际,她心里长松一口气—
—看来,经此舍身救人一事,老王妃对她的疑虑淡了几分,暂时无忧了。
瑟罗全然不知她的算计,只当她在水中几番沉浮当真凶险万分,真心实意地忧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