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俨为了防止父亲生出异心,不顾前线战事吃紧,一封接一封急诏催父亲回京。
为拖延时日,他生生受了萧沉璧一箭,佯作重伤败退,以期延宕战局,到时兵权在握,身份合宜,长平王府便能一举夺位。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或许是李俨气数未尽,他那最后一个儿子竟回光返照,父亲犹豫之下延误时机,交了兵权。
他那一箭也白挨了。
不得不说,此女下手极狠,他箭伤位置与其弟当年分毫不差,显然是报复。
箭伤反复,时至今日,每逢阴雨天气旧伤处还会隐隐作痛。
萧沉璧当年一身银甲白袍,引弓拉箭的模样,他也始终未曾忘怀。
以此观之,纵然嘴上不饶人,她绝不会在茶叶这种小事上苛待与他——除非进奏院的茶叶着实紧张。
这意味着长安的茶荒,恐怕不只是商贩囤货抬价那么简单,只怕还牵扯到朝政。
这么大的动静,进奏院按理说不该瞒着他。
是他料错了?还是进奏院已起疑心,对他有所提防?
李修白倒出茶罐里最后一点残渣,眉头微蹙。
不管怎么说,此地都不宜久留,萧沉璧心思细腻,蝉自不必说,但谁是螳螂,谁是黄雀?只怕还有变数。
他压下心思,起身踱至院中,与洒扫的仆役闲谈起来。
这是他这些时日一直在做的事。
进奏院守卫森严,硬闯绝无可能,唯一脱身的希望是借助萧沉璧来去的那条密道。上次借去荐福寺的机会,他已经摸清了密道的出口。现在只要找到进奏院里的入口,就能悄无声息地离开。
但平日里他被拘于西厢,连内院都出不去,更别提探查整个进奏院的布局了。
思虑再三,他选择从进奏院里最不起眼又人数最多的杂役入手,平日在他们洒扫时与之攀谈几句,问问花木品种、时令节气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时日一久,杂役们渐渐放松警惕,他由此摸清了进奏院格局——
这进奏院三进三出,前院是院使们处理政事和会客之处,中堂是设宴之处,后院则是进奏院诸人居住所在。
三院两侧各设东西厢房,他被关的这一处是在后院的西厢房,偏僻少人。
就这么不显山不露水地接触了一个多月,杂役们见了他,甚至会主动打招呼。
今日也是如此,那洒扫仆役见他对着空茶罐皱眉,宽慰道:“先生莫急,只是暂缺,过两日市面缓和了,院使必不会亏待您。”
李修白淡然一笑,似不经意道:“无妨。从前听闻花叶晒干也可泡饮,只是我这小院狭小,唯一的一丛芙蓉也开败了。不知院中别处可还有花木?若有合宜的,聊作替代也好。”
这并不是什么紧要问题,仆役脱口道:“有啊!东边那园子里,杜鹃、栀子、牡丹、海棠都有好些呢……”
李修白心中一动——萧沉璧每次来,都是从东边过来的。
他顺势问:“哦?那边是个园子?怪不得平时听不到什么动静。”
仆役笑道:“从前可热闹哩!园子里种了好多稀奇的花草,有一棵海棠树,一根枝子上能开两种颜色的花,一半白一半粉,上任进奏官常带宾客游赏。后来康院使来了,一月前下令落了锁,就再没人去了。”
李修白心头豁然,一座栽满奇花异草的园子,偏偏在萧沉璧开始频繁出入的节骨眼上突然落锁?
时间精准吻合,方位也完全对得上。
看来,那条密道的入口,十有八九就藏在那锁着的园子里了。
接下来,只要他能想办法踏出内院,避开守卫的耳目,就有机会脱身。
他目光扫过东墙,当视线捕捉到墙头斜逸而出一截花枝时,忽有一计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