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灵素如蒙大赦,只着寝衣,狼狈退出殿外。
疯子!圣人当真是个疯子!
伴君如伴虎,有那么一刻,薛灵素当真以为自己要被掐死了。
此时再环顾这金碧辉煌的宝华殿,她心头那点贪婪已被恐惧冲散。
还有——抱真?究竟是谁?莫非就是那个眼角有红痣的女子?
薛灵素不敢在宫中探问,只将此名暗暗记下,伺机深究。
次日,她脖子上的一圈青紫愈发骇人,侍奉她更衣的女使都不敢细看,薛灵素也不敢叫人发现,四月中的天气还穿着交领襦裙,把伤痕挡得严严实实。
这份“懂事”令李俨颇为满意,又晋她为薛嫔。
六宫侧目,艳羡不已,薛灵素压下心中苦涩,面上含笑应对各方恭贺。
——
与此同时,二王也没闲着,盂兰盆节快到了,岐王在朝会之上忽然提起了迎佛骨一事。
说是长安的法门寺突现佛光,乃大吉之兆。
今岁又是旱灾,又是漕乱,加之榷茶之事民怨沸腾,岐王称这是神佛降怒。
而法门寺藏有释迦牟尼佛指骨舍利,据传“三十年一开,开则岁稔人安”。
历代帝王曾经七度奉迎,以祈国祚。
今年正好满三十年之期,于是岐王力谏李俨重启迎奉大典。
此言一出,翰林学士承旨当即跪地陈情,痛陈迎佛骨一事劳民伤财,眼下国库空虚,万万不可行。
崔儋身为礼部侍郎,也当即出列附议。
然而迎佛骨非但能祈国运,更能求长生,李俨深受噩梦困扰,头风严重,思虑再三,竟不顾重臣谏阻,当场准奏,并将此差事交予李修白,命崔儋协理。
李修白神色恭谨,躬身领命。
回府后,崔儋面色沉重:“迎佛骨一事劳民伤财,如今淮南漕乱刚平,榷茶的钱又都花在圣人的千秋宴上,国库空虚,哪里还迎得起佛骨?岐王故意提起迎佛骨一事摆明是设局构陷于你!稍有差池,圣人对你那点信任只怕顷刻之间便要化为乌有。”
李修白早料到二王必有动作,迎佛骨虽险,尚在掌控。
他淡然宽慰:“姐夫宽心,本王已有成算。”
崔儋见其神色沉稳,心中大石落地。李修白既出此言,必有把握。
他起身郑重一揖:“那一切全仰仗殿下了!此事关乎国运民生,万不可失。圣人崇佛,长安百姓也多狂热,要想当年德宗时也是如此,迎佛骨之时,王公贵族争相供奉,以百宝为幡幢。平民百姓典妻卖子,以筹香火钱,甚至有的焚顶烧指,断臂脔身!若再来一回,不但奢靡铺张,掏空国库,崇佛的风气还不知要蔓延成什么样子,也不知有多少百姓要因此家破人亡!”
李修白深谙此弊,扶起崔儋:“姐夫放心,本王必不会叫此事重演。”
崔儋这才放心,告辞回府。
他走后,李修白亲手书了一封信,让流风通过安插在宫内的内宦转交给薛灵素。
——
薜荔院内,萧沉璧也知李修白接了迎佛骨的烫手山芋。
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她琢磨着,恐怕是二王那边下的手,遂出言相询。
李修白倒也没隐瞒:“——是岐王。”
萧沉璧略有些吃惊:“岐王鲁莽,我还以为这等损招是庆王出的呢。”
李修白只是道:“此一时彼一时。他二人对本王戒心日重,日后只会步步紧逼。至于庆王,想必也在暗中筹谋。”
萧沉璧挑眉:“既知如此,殿下为何还如此气定神闲?两方夹击,殿下确信自己能独力周旋?”
李修白淡淡地看向她:“不是还有你吗?”
萧沉璧被他看得一愣,随即嫣然一笑:“承蒙殿下信重。我还以为殿下处处提防,不肯令我涉足过深呢。”
李修白声音平静:“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眼下本王才是最值得信任的盟友,郡主是个聪明人,相信会明白的。”
这话既是褒扬,也是警醒。
萧沉璧脸上笑意不变,凑过去道:“殿下所言极是,自打知晓殿下被指派了这迎佛骨的苦差事之后,本郡主的确想出一个计策,殿下可愿听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