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褥枕巾全部换新,但萧沉璧鼻尖仍萦绕着昨夜那若有似无的靡靡气息,她目光逡巡,果然在床帐一角瞥见一点污痕,也许是昨晚不小心溅到床帐上去了,司寝女使更换床褥时疏忽了。
她烦躁地侧过身,想着明日换掉,然后强迫自己思虑正事。
岐王一旦倒台,从前贪赃枉法、谋财害命之事必被揭露,不死也难逃幽禁。岐王妃此时和离或能保住性命。如此说来,端阳宴一事,她倒阴差阳错救了对方一命。
紧接着,她又盘算起赵翼部署进度,叔父得知忽律死讯后的反应……
思绪纷杂,她渐渐沉入梦乡。
因昨夜折腾至深夜,今日又劳心劳力,她睡得极沉。迷糊中似乎听见有人唤她,眼皮却重若千钧,无力睁开。直到裙裾被掀起,一股微凉的触感传来,萧沉璧骨子里那股警觉胜过疲惫,倏然从枕下抽出匕首。
半途,手腕却被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掌稳稳攥住。
“是我。”李修白低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半压着她,“郡主平日睡觉,枕头下都枕着刀?”
萧沉璧收了匕首,缓缓放回去:“早些年总是被刺杀,怕了而已,所以便养成了习惯。”
李修白沉默一瞬。
萧沉璧这会儿感觉到了不对劲,他的手正探进她的裙底,她没好气道:“殿下怎的回来了?难不成今日还要?我毕竟也是血肉之躯,怕是不行。”
李修白并未起身,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郡主多虑了。只是给你买了药,叫你叫不起,只好亲自上药。”
他指间微凉,带着淡淡的药膏气息。
萧沉璧想起那朦胧的声音,语气狐疑:“殿下会这般好心?”
“府中人多眼杂,传出去了毕竟不好。”
李修白沉默片刻,才给出一个冰冷的理由。
萧沉璧了然:“明白了。殿下放心,妾身定会演得天衣无缝。只是这等小事不劳殿下亲自动手,我自己来。”
“指甲盖大小便可,顷刻之间便能见效。”
这熟悉的用量,萧沉璧心头一跳,几乎以为他察觉了自己暗中备下的手段,借着微弱光线打量他,只见他神色冷淡如常,心跳才渐渐平复。
但多疑的本性让她无法全然放心,加之她十指指甲纤长,恐伤及自身,事已至此,她按住他还没拿回的手:“祸是殿下闯的,还是殿下善后吧。”
黑暗掩去了两人所有神情,仿佛在处置一件寻常公务,冰凉的药膏被细致涂抹,带来奇异的舒缓与撩惹,片刻后,萧沉璧抓着枕巾的手指骤然收紧,随即又猛地脱力松开,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
李修白随即收手,取过丝帕慢条斯理地擦干,低笑:“这回药怕是白费了,还请郡主稍稍定神,剩下的药不多了。”
之后李修白又蘸了几次药,在药膏彻底浪费完之前,萧沉璧忍无可忍,一把推开他的手:“算了,已经好了。”
黑暗中,她脸颊微烫,幸而李修白看不见。
只听得他明知故问,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当真?”
“你说呢?”萧沉璧显然是恼了。
李修白收起药瓶,低低地笑,将剩下的药随手置于案几之上:“既如此,这药是用不上了,明日扔了吧。”
萧沉璧略一思索,这话暗藏玄机,难道是承诺日后不会再用强?又是送药,又是这般承诺,这人这般举动是觉得昨日误会了她,有所亏欠?
她微微眯起眼,想从黑暗中窥探他神情,李修白却已和衣躺下。
他不点破,她也乐得装聋作哑。
萧沉璧恨恨地剜了一眼那青瓷小瓶,带着一身未褪的燥意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翻身朝里,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
次日,李汝珍约萧沉璧一同去上林苑赏花。
这是萧沉璧自端阳宴“小产”后的首次公开露面,衣着需格外斟酌。
不能太艳,毕竟刚失去了“孩子”,她需要显示出伤心。
但也不能太素,她实在不喜欢太素净的。
最终,她择了一身雅致的鹅黄宫装,发饰也从简,那支白玉簪子此刻十分合宜,于是顺手拿起,绾于发间。
梳妆完,正赶上李修白出门,他目光扫过那点温润白玉,凝滞了一瞬。
恰在此时,李汝珍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被门槛一绊,惊呼着向前扑倒!
李修白眼疾手快,长臂一伸稳稳将她扶住,斥道:“多大的人了,还这般莽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