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惯生死,一眼便知她颈侧和肩上的伤只是皮肉伤,看着凶险,实则无碍。
但听着帘后压抑的抽气声,还是问了一句:“如何?”
大夫正为萧沉璧颈侧的擦伤涂抹药膏,连忙回禀:“殿下明鉴,夫人吉人天相。那箭矢堪堪擦颈而过,万幸未伤及要害。肩上的伤看着深,实则未损筋骨,仔细上药,静养些时日便无大碍。”
果然,和他所料分毫不差。
李修白声音平静:“用最好的药。”
大夫连声应诺,包扎妥当后才躬身告退。
帘内,萧沉璧面色苍白如纸,轻咬着下唇,试图整理衣襟,那双手却虚软无力,半晌也未能拢好,似乎知道自己什么样子最能惹人怜惜。
李修白抬手替她将衣襟拢好,动作看似体贴,眼底却透着疏冷。
萧沉璧顺势倚进他怀里:“方才真是惊险。那一刻,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殿下了。”
李修白对她的话半个字也不信,方才的配合也只是不愿打草惊蛇。他垂眸,目光沉沉落在她脸上:“郡主为何替我挡箭?”
萧沉璧如秋水一般望着他:“为何?生辰礼、羹汤、今日的舍身……我的心意,殿下当真一丝一毫都未曾察觉么?”
李修白指尖拂过她侧脸溅上的血:“本王知道了。伤你的人本王一个都不会放过。”
说罢,他唤来护卫护送她回府,自己则转身去料理那些刺客。
萧沉璧望着他的背影,眼中那点水汽迅速消散,总觉得此人依旧疏离,可那话又字字句句偏向她。
真是个矛盾的人……
也许,他本性如此,这种人即便动心也只会是这般模样?
她按下思绪,伤口虽不致命,失血带来的眩晕却实实在在,实在无法深思。
瑟罗也在搏斗中负伤,两人便一同靠在车厢内闭目调息。
——
在长安城中公然刺杀亲王,李唐开国以来也没几个人敢。
这不仅是对长平王的挑衅,更触怒了多疑的圣人李俨——今日敢杀亲王,明日是否就敢弑君?
此案随即被交由大理寺严办。
早在交付给大理寺之前,李修白便亲自审过一遍了。
他一身白衣进去,满身是血出来,只片刻就得知了幕后主使——岐王。
郑怀瑾得知后气愤交加,李修白眉眼间却一片淡定,甚至好似舒展了眉眼,命人将这几个血人拖去大理寺。
冯祉自然看出这些人被审问过,他一向眼光老辣,很清楚天下将来会是谁的。
审出来的是岐王,他便将岐王照实呈报,没提半句之前李修白审问过刺客的事。
据刺客所言,岐王妃与柳宗弼相继离去后,岐王便将所有恨意倾注于李修白夫妇身上,精心策划了这场刺杀。
无论是埋伏的地点,还是刺客的身手,岐王这次都是花了大心思的。
换作旁人,必死无疑,奈何李修白与萧沉璧都不是等闲之辈。
真相大白,李俨震怒之下,废黜岐王一切封号,下令缉拿。
然而大理寺与宗正寺的人马赶到岐王府时,迎接他们的却是岐王的死讯。
原来刺杀失败后,岐王便知在劫难逃,带着心腹准备逃走,混乱中,曾被他肆意凌辱、观赏角抵取乐的昆仑奴趁乱报复,一拳打爆了他的头,继而疯狂拳打脚踢。
待衙役将那状若疯魔的昆仑奴拉开时,地上只剩一滩难以辨认的血肉。
岐王暴戾成性,私下里人尽皆知,如此死法,也算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了。
大理寺随即查封岐王府,又从王府及京郊别业搜出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珍玩古器……桩桩件件都摆明了收受过巨额贿赂。
李俨暴怒,严令彻查。
拔出萝卜带出泥,岐王背后的柳宗弼旋即被牵连下狱,等候发落。
至此,岐王和柳党彻底倾覆。大理寺连日严审,旧案翻出无数,长安城闹得沸沸扬扬。
与之齐名的,则是长平王夫人为夫挡箭、重伤垂危的壮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