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再无外人,萧沉璧方松开捂着乌头的手,乌头“噌”地窜开。
李修白拉开槅扇:“委屈你了,再过些时日,你便能出去。”
萧沉璧本想讥讽,但看着他疲惫的眉眼还是什么也没说。
李修白转身出了书房,去吩咐流风传信给李郇。
这一晚,李修白倒是没对她做什么,但即便什么都不做,他仍旧紧紧圈着她,仿佛围捕住猎物一般。
——
先太子忌辰将至,这两日李修白心绪明显低沉,面色也连日阴郁。
明明是夏日,萧沉璧被他抱着时,却时常感到一股阴冷。
兴庆宫内,圣人李俨状态同样堪忧。
噩梦卷土重来,他日日头疼欲裂,原先一日一丸的九转金丹已无效,需得吞服两三丸,方能换得片刻安宁。
李郇记着李修白的告诫,初时还试图劝谏,在圣人雷霆震怒下渐渐无计可施。
正要找李修白商量之际,薛灵素给他出了主意,说这东西偶尔多加一两次没关系,李郇觉得有理,便擅自加了药量。
然而,忌辰当日,即便是这般虎狼之药也未能缓解李俨的头疾。
这日集英殿内,李修白如常禀奏政务,条理清晰,举措得当,无可指摘。
但龙椅上的李俨,因丹药过量而视线模糊,神魂涣散,一个字也未听进去。
他死死盯着台下那双微挑的眼——越看越似他那被腰斩的兄长,先太子李贞。再看那瞳色,泛着浅淡琥珀色的冷光,又极似葬身火海的抱真。
耳中嗡嗡作响,李俨只见那双眼在视野里扭曲、变形,恍惚间,断成两截的兄长与烈焰中的抱真竟在李修白身上重叠,狞笑着猛扑过来!
他惊骇至极,抄起手边沉重的玉镇纸,用尽全力砸了过去,同时嘶声厉呼:“神策军!”
“砰”的一声闷响,镇纸重重砸在李修白抬起格挡的小臂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涌出,镇纸也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神策军冲入殿内,瞬间将李修白围住,数把雪亮的刀齐齐架在了他脖子上。
李修白神色不变,只唤着:“陛下,是我。”
下一刻,李俨倏然回神,看清殿内情形,这才挥手斥退军士,温言道:“方才朕魇着了,行简勿怪。伤得如何?可需传太医?”
李修白躬身行礼,声线平稳得听不出一丝痛楚:“微末小伤,不足挂齿。陛下保重龙体,无需为臣忧心。”
这话极大程度地保全了天子的颜面,李俨神色稍霁,然而目光一触及他手臂上淋漓的鲜血和那双眼睛,心底的厌惧与猜忌再次翻涌——老长平王乃先太子心腹,这个侄儿,当真能毫无芥蒂地敬他如父?
他烦躁地挥袖令李修白退下,转而宣召了一直在殿外候旨的庆王。
庆王眼见李修白手臂滴着血走出,又听得方才殿内动静,唇角勾起一丝哂笑,上前假意关切:“啧,九弟这伤可不轻啊,不知如何触怒了圣颜?”
李修白拂开他欲探查的手,只吐出两个字:“意外。”
庆王从他口中打探不到半点消息,冷笑着进了集英殿。
——
从宫中出来后,李修白才草草包扎。
医官看着伤口只觉得可怖,李修白却连眼皮也没动一下。
晚间,他带着伤回到了书房。
室内烛火暖黄,萧沉璧正倚在软榻上,翻阅典籍。
这些书她大多看过,说是看书,实则细读着李修白留在页缘的批注。
大多时候,他们见解惊人地契合,但有时,又南辕北辙。
她不禁暗叹,他们何其相似,又何其相悖,难怪会走到今日这般爱恨难分,不死不休的境地。
靠在榻上看得正入迷时,腰忽然被人从后抱住,萧沉璧吓了一跳:“你走路没声音?”
“是郡主看得太过专注。”李修白声线低沉,“在看什么?”
萧沉璧将书封亮给他,冷冷刺道:“放心,没什么机密,只是一些志怪随笔。”
李修白目光掠过书页,只见她翻阅的那本是《开元天宝遗事》,正读到太宗纳谏、忍痛闷死鹞子那段典故,唇角牵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将幼年时清虚真人如何借鹞子之事严苛教导他的旧事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