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沉璧听罢,忍不住腹诽,看来这人不是骤然疯魔,是常年压抑所致。
孩童天性活泼,拘束过甚,自然会适得其反。
那老道未免矫枉过正了,她沦落到和他着实脱不开干系。
还有,一只鹞子清虚真人尚且不许李修白迷恋,若真人知晓她非但没被送走,反被李修白强行囚禁于此,甚至就藏在这处理机密政务的书房内室,必然会更加震怒吧?
“在想什么?怨怼真人,觉得他待本王过于严苛,连累了你?”李修白忽地问道。
萧沉璧对这位清虚真人的确怨极,坦然承认:“是又如何?”
李修白却道:“与真人无关。本王当年其实早已察觉袖中鹞子暴露了。那鹞子也不是被真人逼迫时闷死的,而是本王亲手将它捂死的——本王不过顺水推舟,给真人一个教诲成功的错觉。如此,他目的已达,不会再日夜紧逼,事事监察本王了。”
萧沉璧闻言,顿觉一股寒意自脊椎窜起,被他温热胸膛紧贴的后背泛起细密疙瘩。
李修白哪里是被教养歪了?分明骨子里就是歪的。
他天生便是个心机深沉,偏执阴郁的人!
那么小的年纪,便将清虚真人那般人物玩弄于股掌之上,如今,把她囚在身边,又把清虚真人耍了一遍!
“你……”她蓦然回首,目光惊骇,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人。
李修白眼神幽深,平静无波:“怎么,觉得本王可怕?”
萧沉璧心底确是这般想,却避而不答,转而问道:“那鹞子毕竟是一条性命,殿下当时就不曾有过半分伤心?”
李修白轻轻笑起来,笑意却未达眼底:“本王心中所喜的,从来不是鹞子,而是隔壁院中的狸奴。鹞子死便死了,此后真人放松戒备,本王才得暇去看狸奴。”
萧沉璧又觉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浑身血液都似要冻结。
一环扣一环,心思缜密至此,此人简直多智近妖,何其可怖!
她盯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生平头一次生出绝望来。
被这样心思深沉、算无遗策之人囚于方寸之间,除非碰上天大的契机,否则能逃出的机会只怕渺茫到不能更渺茫了。
李修白仿佛看穿她所思所想,指尖轻轻抚上她的侧脸,是安抚,也是告诫:“所以,别再妄想逃离。安安分分留在我身边。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给你,甚至远超你的想象。”
萧沉璧纵然觉得可怕,心底却没有一丝动摇。
眼神飘忽间,她忽然瞥见他手臂上有一道伤口,干巴巴问了一句:“这伤是怎么回事?”
“圣人今日心绪不宁,被噩梦魇着了,失手砸的。”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
萧沉璧心底顿时千回百转,今日是先太子忌辰,李俨心虚,必然是心神不宁才会做出此事。
至于李修白,想必也心情阴郁。
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激怒他,自找麻烦,随口转移话题:“伤口还在渗血,不召侍医来看看么?”
李修白凝视着她的眼睛:“郡主这是在关心我?”
萧沉璧停顿片刻“……是。”
李修白却轻嗤,指尖用力捏住她下颌:“又在说谎。你若说不是,我倒可能信你几分。”
萧沉璧恼羞成怒:“那不是!行了吧?我一点都不关心你死活!”
李修白仍是不满意:“你的锁链钥匙在我手里,我若是死了,你必然是要陪葬的,就把你锁在我的棺椁之旁活祭,好不好?”
萧沉璧毛骨悚然,几乎要脱口骂他疯子!
李修白却低低笑起来,笑声喑哑,埋首在她颈侧:“骗你的,我怎舍得只让你守在棺外?你必然是要躺在我的身边,我们二人用这根锁链捆住,肌肤相贴,骨血交融,生生世世纠缠不休,才算圆满。”
萧沉璧彻底语塞,这难道不比前一种更令人窒息?
她再不想同他多说半个字,只想挣脱这令人恐惧的怀抱。
但李修白今夜格外缠人,仿佛急需抓住什么来填补内心的晦暗与或者宣泄暴戾。
她感知到他心绪极不平稳,或许是怕彻底激怒他,又或许是那微不足道的心软再度作祟,在他强势逼近时,她没有刻意去戳他的伤口,只这片刻犹疑,便被他狠狠掼在榻上。
他扣住她的脚踝,臂上伤口再度崩裂,殷红的血珠一滴滴砸落在金链上,而锁链因挣扎缠绕在她颈间,勒得她几近窒息。那一刹那,萧沉璧几乎以为他们会以这种极端的方式一同死去。
她用力扯着颈间锁链,从齿缝间挤出声音:“……李修白!你不要名声,我还要脸面!若真这般不堪地死了,我便是化作厉鬼,也绝不放过你!”
李修白倏然一顿,垂眸看着她因窒息泛红的脸颊,指尖轻轻抚过颈间链痕,竟低低笑开:“这般死法倒是别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比用锁链捆住更紧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