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贵妃觑着江舲的神色,话锋一转,道:“江美人,我今朝来,是想着请你帮忙。昨日你能冷静处理,心细如发,能想到旁人想不到之处去。江美人如何看方司灯之死?”
江舲见林贵妃并非要借她之手去做事,提上去的心,暂时落回肚中。她昨晚就想过,方司灯虽自尽,线索却并未断。
因为,方司灯自尽,需要有动机。江舲不知方司灯出身背景,在宫中势力。要弄清楚这些,她需要时日。
林贵妃对后宫了若指掌,她去查的话,不消多久就能如数掌握。
江舲有些拿不定主意,她都能想到之处,林贵妃她们想不到。她斟酌了下,问道:“贵妃娘娘,方司灯是何处人,家中有哪些亲人在,在宫中可有交好之人?”
林贵妃道:“方司灯并不姓方,在先帝时期,八岁被采买进宫,跟着教习方女史学习规矩礼仪。她称家中亲人都已经不在,拜了方女史为义母。方女史在她十岁那年因病去世,她从跑腿的粗使杂役做起,后来升了司灯。方司灯从不与人交恶,亦不喜与人结交,向来独来独往。至于方司灯家乡何处,名录记载得并不清楚,只知她是甘州府人。”
江舲心道果然,林贵妃早就想到了,她早就查过方司灯,找不到线索罢了。
“名录上,可有方司灯本来的姓氏?”江舲问道。
林贵妃怔了怔,道:“我须得去亲自看一看。若有的话,江美人打算如何做?”
江舲沉默了,方司灯犯下滔天大罪,要是查到她还有家人亲族,他们会一并受到牵连。
八岁被卖进宫,方司灯要么家境贫寒,要么被家人所不容,故意卖掉了她。
林贵妃不动声色打量着江舲,她心中大致有了想法,便也不催,端起茶盏吃了起来。
江舲左右挣扎,终于放弃了。她认为,所谓的权谋,是人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再加以算计。她不禁自嘲,自诩痛恨权谋,实则是她做不到。
方司灯之事,在她这里,就到此为止。
“对不住,贵妃娘娘,我不知该如何做。”江舲说道。
林贵妃望着江舲,静默片刻,放下茶盏站起身,道:“江美人既不知,我便不多问了。江美人,我虽不管灯烛处,对灯烛还略知一二。你若有不懂之处,可来重华宫找我。”
江舲忙道感激,将林贵妃送出门。天放晴了,太阳隐约可见,站在廊檐下,仍寒意阵阵。
青纹进屋收拾茶盏出来,江舲道:“你先放下吧,我有些事与你说。”
回屋后,江舲把派她去灯烛处的事说了,“等下你便去吧,劳你多费些心,莫要出了差错。”
青纹神色愣愣,似乎颇为意外。过了片刻,她恭敬应是,将茶盏收到耳房后,便前去了库房。
江舲呼出口气,回去次间继续看账目。文涓提着银丝炭与薰笼进屋,她惊讶地道:“还未到开炉节,何处来的炭?”
文涓往薰笼中夹着炭,道:“御前张善送了来,说是皇上的旨意,虽未到开炉节。天气寒冷,不拘节不节,先拢了炭盆取暖。奴婢等会给美人装上熏球,捧着暖手。”
银丝炭几乎无烟无味,文涓装好手炉递给江舲,支起窗棂,留着条小缝透气。
江舲捧着小巧精致的鎏金熏球,无论她如何滚动,里面装着的炭都不会掉出来。她玩得爱不释手,好奇问道:“我怎地没见到过,你从何处拿来?”
“是张善与炭一并拿了来,定是皇上赏了美人。”文涓说道。
江舲哦了声,道:“鎏金贵,还是铜的贵?”
“美人真是!”文涓无语,嗔怪地道:“当是鎏金值钱,宫中工匠的手艺,民间哪能比。宫中之物,美人难道还想着拿去换银子不成?”
江舲心道元明帝算是大方了点,熏球不仅值钱,还有用,闲闲道:“我就是问一问。”
“美人在外面可不能问了。”文涓眼珠转了转,见四下无人,走到江舲身边,小声说了起来。
“以前高老夫人就闹了笑话,听说她进宫来探望德妃娘娘,德妃娘娘赏了她鎏金的香炉。她拿着香炉去当铺死当,当铺的朝奉眼毒,一眼就认出是宫中的宝贝。当铺在私下里敢收,赵氏的仆从也不知避着人,大而化之拿了去。眼见有人瞧着,朝奉苦不堪言,只能忍痛拒了。后来消息传了出来,京城无人不知。皇上也得知了,连着赏了赵氏几只鎏金的香炉,佛像。德妃娘娘与赵嫔到皇上面前跪了许久,半年都不曾见高老夫人进宫。”
江舲听得兴致勃勃,暗自嘿嘿。要是有人发怒,是拿值钱的东西砸她,砸得满头包她也觉着值。
不过,江舲不解道:“赵氏穷得要当宫中御赐之物了?”
文涓道:“有些高门大户,看着光鲜罢了。府中主子一大堆,吃穿用度皆要上乘,进项少,开销大,渐渐入不敷出,靠着典当填补度日。”
江舲想到贾府,“倒也是。宫中赏赐之物,只能供着。赵氏姐妹都进了宫,赵府算是外戚,排场丢不得,撑起来不易。”
说到这里,江舲脑中灵光闪过,陷入了沉思。
赵府缺银子,赵德妃手上若有的话,肯定会补贴。宫中的布匹,米面粮油炭冰等等,克扣下来皆能换钱。
赵德妃只掌管了灯烛与茶,花木,其余分别由林贵妃与柳贤妃管着。
灯烛的支出,在皇宫开销中占比甚微。克扣下来的那点灯烛,赵德妃还要分些给底下办事的人,一年得不了几个银子。
苍蝇腿再小也是肉,赵德妃拿出来给了江舲,除非她要图更大的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