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渔村,渔民捞起一具漂流木箱,打开竟是数百页手稿,署名“张王氏”,记录三十年来朝廷征渔税之弊,末尾写道:“我知道你们会烧它,所以我写了九百份,藏在九百个地方。”
原来,音镂共鸣之下,所有曾执笔书写真相的女子,哪怕身死魂灭,其意志仍可通过血脉与记忆共振重现。这不是一人之力,而是千年积怨的回响。
而此时,伪史殿内,玄袍老妇怒极反笑。她命影舌人将七骨笔熔铸成一口大钟,悬于殿顶,每逢子时便敲响一次,钟声所及之处,百姓脑中浮现幻象:云知跪拜皇帝,阿芜焚烧《女诫》,春芽割舌谢罪……
“我要让真与假,在人心中打结。”她阴森道,“等到无人敢信任何一句话时,便是万籁俱寂之日。”
然而她未料到,有人早已看破此局。
那一夜,月隐星沉。京城外十里荒庙,一道瘦小身影悄然潜入。是春芽。她并未被捕,那场抓捕本就是她与云知设下的局??真正的春芽早在狱中换出,此刻正藏身于西北某座废弃驿站,而被捕的,是一位愿以性命替身的哑女义士。
春芽从怀中取出一片龟甲碎片,正是沈知微提前埋下的信物。她咬破手指,在地上画出“言路图”残段,又点燃三支香,插成三角。片刻后,风起,香烟扭曲成字:**“反钟计:以真痛破幻音。”**
她闭目,开始诵读自己写的日记,一字一句,皆是最平凡的日常:
“今日教小桃认‘我’字,她哭了,说从小没人让她觉得自己重要。”
“阿桂问我,为什么女孩不能上族谱?我说能,她说那你帮我写。”
“昨夜做梦,梦见妈妈活着,她抱着我说: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这些话毫无惊世骇俗之处,却因太过真实,竟在空气中凝成薄雾,缓缓飘向京城方向。
与此同时,阿芜率琴师与女讼师突袭城南鼓楼。她们拆下报时铜鼓,将其倒置,内壁刻满音镂孔洞,再以琴弦贯穿,组成一面巨大的“声镜”。当春芽的声音随风而至,阿芜用发丝拨动琴弦,将那朴素言语转化为高频震波,直冲天际。
钟声响起那一刻,两股力量轰然相撞。
伪史殿的大钟骤然崩裂。幻象碎裂如玻璃,无数百姓猛然惊醒,发现自己竟跪在地上流泪忏悔,而脑海中的“罪证”如潮水退去,露出空荡虚无。
“那不是我看见的!”有人嘶吼。
“那是假的!我女儿明明没死!”另一人捶胸痛哭。
“谁在骗我们?是谁让我们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暴动始于东市。一名卖菜妇人突然举起扁担,砸向张贴告示的衙役:“我丈夫战死沙场,功劳记在小妾弟弟头上!我忍了二十年!现在你们还要说我疯?”
紧接着,西坊绣娘集体罢工,撕毁官府订单,高呼“我们的针线不该绣谎言”。
南巷学子冲进私塾,抢回被没收的毛笔,在墙上狂书百年冤案名录。
阿芜站在鼓楼之上,冷眼望着这一切。她知道,真正的战争才刚开始。
七日后,朝廷终于派出大军围剿共言堂。三千铁骑踏破晨雾,领军人竟是太子亲信将领萧厉,此人素有“铁面”之称,曾屠尽一城叛党,血流漂杵。
大军压境之际,共言堂门户大开。没有刀剑,没有伏兵,只有七十二名女子静静端坐院中,每人面前摆着一张纸、一支笔、一碗清水。她们中有农妇、婢女、寡母、尼姑,无一贵族,却人人挺直脊背。
阿芜立于门前,手持母亲遗留的纺锤,轻轻一抛。纺锤落地,竟自行旋转起来,发出嗡鸣。这声音与地下音镂共振,瞬间传遍全国尚存的三百七十二个秘密据点。
萧厉冷笑:“尔等执迷不悟,今日便叫你们灰飞烟灭。”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北方戍卒之妻放下童谣,提笔写下夫君战功明细,连夜送往边关主帅府。
西南猎户女儿将岩壁文字拓印百份,分送各州县学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