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黛丽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光正从云层间漏下来,像一缕缕银线织进灰蓝的海面。她躺在一片柔软的沙地上,身下是温热的细沙,耳边是潮水轻轻拍打礁石的声音。风里带着咸腥与阳光的气息,还有远处渔船上传来的低语。
她眨了眨眼,意识缓缓回笼。
“……我回来了?”她喃喃出声,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左手抬起,完整无缺地映入眼帘??皮肤白皙,指节分明,没有半点透明的痕迹。她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这片沙滩依旧熟悉:那把歪斜的遮阳伞还立在原地,画架倒在一旁,颜料管滚落在沙中,仿佛时间就停在她消失的那一瞬。
可尔贝不见了。
奥黛丽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踉跄着爬起,赤脚踩在微凉的沙粒上,四下张望。“说尔贝?说尔贝!”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海岸线上回荡,却无人应答。
只有风,吹动了那幅未完成的肖像画。金发少女的笑容依旧灿烂,夕阳为她的轮廓镀上一层暖金。可那笑容,如今看去竟有些刺眼。
奥黛丽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画布。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上来。
“你明明听见了……你也记得,对不对?”她低声呢喃,“你说要去做资本家,要当画家,要坐在海边画画……你还答应给我一幅完整的肖像……”
话未说完,喉咙已哽咽。
她忽然想起那张字条??那张被风吹到尔贝脚边、写着陌生字迹的纸条。她慌忙翻找,却发现口袋空空如也。
“难道……真的只是梦?”她咬住下唇,指甲掐进掌心。
可身体的存在感如此真实,记忆也清晰得不容置疑。她记得自己是如何一点点消散在这片沙滩上,记得尔贝转身离去的背影,记得她说出“去未来和我相遇吧”时嘴角扬起的弧度。
更重要的是,她记得那个承诺??**我是你的守护神,职责是保护你说尔贝拥有平稳快乐的童年**。
可如果真是神明,为何会消失?为何会无力阻止命运的齿轮碾过贫民窟里那个瘦弱少年的一生?
奥黛丽跪坐在沙地上,忽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她不是第一次穿越时空。早在五岁那年,她便曾以“未来的女儿”身份,给父亲爱德华寄去一封预言般的信件??准确写下了自己的出生时间、体重、胎记位置,甚至提到了家中养的三条狗的名字。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这封信会如何影响现实。她只记得,自己是在一次高烧昏迷后,突然获得了关于“另一个世界”的记忆碎片??一个她未曾活过的未来:她在十九岁那年因一场马车事故去世,留下父母终生悲痛;而弟弟伊桑,则在她死后三年投身教会,终身未娶。
她写下那封信,只是为了改变这一切。
可这一次,她不再是旁观者。她是参与者,是主动踏入命运漩涡的人。
“所以……我不是死了。”她缓缓抬头,望着渐暗的天空,“我是被送回来了。回到……说尔贝还活着的时间。”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尔贝的模样??灰眸冷峻,眉宇间总带着警惕与疏离,可那双手却温柔得不可思议。他会因为她一句“想吃糖”,就顶着烈日走两英里去买巧克力;会因为她随口一说“背景要夕阳”,便连续三天在同一时间来海边写生。
那样的人,不该死于十二岁那年的火灾。
奥黛丽猛然站起,拍掉裙摆上的沙粒。她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她必须找到尔贝?霍桑,必须在他人生最关键的节点前出现,必须阻止那场夺走他全家的大火。
***
伦敦东区,贫民窟巷道交错如迷宫。破旧的砖房挤在一起,屋顶塌陷,墙壁斑驳,空气中常年弥漫着污水与煤烟混合的气味。孩子们赤脚奔跑在泥泞的小路上,妇女们站在门口晾晒衣物,男人们则蜷缩在酒馆外喝着劣质啤酒。
奥黛丽穿着朴素的棉布裙,头戴一顶褪色的草帽,手里拎着一个小篮子,装着几块刚出炉的面包和一瓶牛奶。她一步步走进这片她从未踏足过的区域,心跳随着每一步加快。
她在第七条街拐角处停下,目光落在一栋三层小楼前。外墙裂痕纵横,二楼窗户用木板钉死,门框歪斜,门牌上依稀可见“Hawthorne”几个字母。
这就是尔贝的家。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许久,门内传来拖沓的脚步声,接着是一阵咳嗽。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苍老憔悴的脸??是尔贝的母亲,玛莎?霍桑。
“您是?”女人嗓音沙哑,眼神戒备。
“您好,夫人,我是圣玛丽孤儿院的义工,奥黛丽?诺曼。”她露出温和的笑容,“我们最近在做冬季物资派发,这是给您的一些食物和药品。”
玛莎迟疑地看着她,又看了看篮子里的东西,终于拉开门让她进来。
屋内昏暗潮湿,壁炉里的火苗微弱。角落里坐着一个瘦小的女孩,约莫六七岁,怀里抱着一只破旧的布娃娃。那是尔贝的妹妹,莉莉。
“谢谢您……真是好心人。”玛莎接过篮子,声音有些发颤,“已经有很久没人来看我们了。”
奥黛丽环视四周,目光落在楼梯旁堆积的木柴和油灯上。她记得历史记载:那场火灾起因是油灯倾倒,引燃木柴,火势迅速蔓延至整栋楼。而当晚,尔贝的父亲醉酒未归,母亲病重卧床,只有十二岁的尔贝带着妹妹逃生。可他在冲回去救母亲时,被坍塌的房梁砸中,重伤不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