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的门忽然被人推开,寒风倏地卷入,华芷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身上的狐裘微颤,面如寒霜,目光惊怒交加,死死盯着沈周与华玥,震愕、哀怨与难堪尽显无遗。
“你们……竟然敢在宫廷之中……轻薄放浪!”她声音带颤,连她自己都觉得难堪,却还是咬牙说出口。
庄玉衡头一次见这位五公主。若论姿容,华芷远不及华玥明艳张扬,但精致的头冠钗环、端方妆容,仍衬出一派俏丽之姿。此刻她怒容中带着委屈,倒也显出些许可怜。
毕竟是少女心性,庄玉衡心头微微一软。而且,华玥与沈周,这俩随便站一个出来,都得横扫一片。如今俩人联手,她着实有些“胜之不武”的不忍。
但华玥可没这个心态,她与华芷自幼斗到大,旧怨新仇不计其数,她冷笑出声,毫不相让,“你胡言乱语些什么?谁在轻薄放浪?往日里你四处编排我,我没抓个现行也就算了,如今竟敢当着我的面污蔑我?”
“你俩明明刚才摸手来着!不要脸!”华芷气得涨红了脸。
华玥扬起手,手中正拉着庄玉衡,“对啊,我俩不光刚才摸,现在还手拉着手呢!”
她斜睨华芷,语带讥讽,“我与闺中好友牵手说笑,难不成也犯了宫规?你和你的朋友难道从不牵手?”
“你明明拉得是沈周的手,还冲着他撒娇,说什么心跳的厉害,不要脸。”华芷高声指控,生怕外面的人听不见。
华玥冷笑,“你现在把这句话吞回去,今日我便不跟你计较。要不然,莫怪我今日撕了你这张尖酸刻薄、到处生事的长舌妇的嘴。”
眼看她开始捋袖,沈周及时上前一步,挡在她与华芷之间,拱手沉声道:“公主还请慎言。方才殿中之事你并未亲见,断不可妄言。况圣人尚在大殿议政,还请顾及皇家颜面。”
“慎言?”华芷讥笑,“如今满京城谁不知你夜夜出入华玥府中?今日更在宫中举止轻浮,还敢教我慎言?你们做得出来,还怕人说?”
她早已暗恋沈周多年,却始终得不到回应。若是人人皆望而不得,她倒还罢了;可传言竟然说沈周心系华玥,天天前去,今日甚至当面为华玥挡言解围,她心中怎能不恨?
华玥再忍不住,刚要越过沈周动手,庄玉衡眼疾手快一把抱住。
华玥被抱住动弹不得,气得大骂,“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拉拉扯扯了?你平日里四处造谣污我名声,如今竟然嚣张到当着我的面就敢胡说八道。今日我非跟你旧账新账一起算了!”
华芷也不甘示弱,高声吵了起来。
沈周连连喝止,但他越是开口,华芷越是怒气高涨。
“肃静!”一道威严嗓音响起。
殿外传来步履声,圣人身边的大伴冯中律匆匆而来。
两位公主这才罢口,仍互相瞪视,恨不能将对方生吞活剥。
冯中律身为内侍监,对于两位公主的恩怨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不由叹气,“两位殿下,圣人在内殿与重臣商议军国大事,偏殿争吵成何体统?”
“叫他们进来!”大殿内传来帝王威仪十足的声音。
华芷冷哼一声,趾高气扬地第一个踏入殿中。
华玥朝着冯中律笑了笑,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带着庄玉衡一同入内。
大殿庄严肃穆,帝王端坐御座,一旁坐着一位身披紫袍、戴冠蓄须的中年大臣,正是淮南节度使苏居永。他面容沉稳,对方才吵闹似未放在心上。见两位公主入殿,立刻起身行礼。
华芷却视他如无物,只向圣人行礼,高声告状:“阿耶,华玥在偏殿引诱沈周,举止轻浮,女儿实在不能坐视不管,求阿耶重罚!”
一石激起千层浪,殿内气氛瞬间一凝。
帝王原本半真半假的怒色也真切了起来。
未等他开口,华玥眼圈一红,仿佛受了天大委屈,“阿耶,女儿冤枉死了。女儿知道阿耶政务繁忙,不敢前来打扰。好不容易等到了今日。谁知一出门,马车便被撞了。要不是阿衡冒死护着我,我今日不死也伤。方才在侧殿等待的时候,正巧小沈大人也在。便说起这事。女儿心有余悸,又担心阿衡带伤出手,伤上加伤,所以让小沈大人帮阿衡诊脉。可五姐姐一进来就骂我轻浮放浪。女儿让她把话收回去,谁知道她口出恶言,用词不堪。……早就听闻五姐到处说我放浪不羁,我都以为是谣言。谁知,竟然是真的。”
华玥一双杏眼,睁得又大又圆,晶莹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偏强忍着不滴出来。楚楚可怜。
圣人看得心都快化了,“小五,你怎么说?”
华芷气得发抖,“她胡说。我方才亲耳听到她们的对话。”
沈周轻咳了一声,“华芷公主,方才偏殿之中,只有华玥公主、庄女郎与我三人,公主又不在殿中。”
华芷呕得简直想吐血。她总不能说自己一个公主,躲在殿外偷听,“阿耶,你看她衣冠完整,哪来的什么撞车,分明是为掩饰不堪之行才杜撰出来!……”
华玥更委屈了,“阿耶,撞我的车辆是淮南节度使苏大人的儿子,叫苏奚。先是马匹受惊发疯,整个车撞了过来。幸亏冬翌拼死出手才险险躲开,后来他那马车上硕大的箱子砸了过来,车轮碎裂,马车都翻了,是阿衡带伤出手救我。她本来伤就没好。如今又是伤上加伤,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她拉住庄玉衡给皇帝看。
而那位紫服大臣已经站了起来,朝华玥行礼,“没想到竟然是犬子险些伤到公主,实在罪该万死。臣今夜就带犬子到公主府上赔罪,任由公主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