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陆倒吸一口冷气:“这……这不是预设协议!连备用指令库都没有这类模板!”
陈昭却笑了。他伸手接住一片飘近的花瓣,指尖触碰到的那一瞬,脑中闪过一幅画面:一个小男孩坐在废墟边缘,手里攥着半张烧焦的照片,嘴唇颤抖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背景是加德满都郊区的一场地震遗址,时间标记显示为三天前。
“我知道该带谁。”他说。
第二天清晨,他启程前往尼泊尔。
飞机降落在加德满都特里布万机场时,天空正下着细雨。陈昭没带伞,任雨水打湿外套。他雇了一辆老旧的吉普车,沿着崎岖山路驶向东部山区。沿途所见皆是重建中的村庄,断墙残垣间插着彩色经幡,孩子们赤脚奔跑在泥泞中,笑声穿透雨幕。
目的地是一座临时安置营,位于山谷深处。营地中央搭着一座蓝色帐篷,门口挂着木牌:“心灵之声?儿童倾听计划”。这是由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与“晚秋之家”联合发起的项目,专门收容那些在灾难中失去亲人、陷入长期沉默的孩子。
负责人是一位藏族女医生,名叫央金。她见到陈昭时并不惊讶,只是默默递上一杯热奶茶。
“你是为了仁青来的吧?”她问。
陈昭点头:“他有多久没说话了?”
“整整四十二天。”央金望着帐篷内角落,“地震那天,他原本要去学校演出。妈妈亲手给他缝了演出服,还往口袋里塞了块糖。可他嫌衣服太扎人,一路抱怨,最后冲妈妈吼了一句‘你根本不懂我喜欢什么’……然后房子塌了。”
陈昭闭上眼。他知道那种痛??不是失去本身,而是失去前最后一句话竟是伤害。
“我能见他吗?”
央金犹豫了一下:“可以。但他不会回应你。我们试过音乐疗法、绘画表达、甚至共律终端的情绪引导……都没用。他的大脑仍能处理语言,可心理防御机制完全封锁了输出通道。”
帐篷里很安静。十几个孩子围坐一圈,有的画画,有的捏陶土,还有一个小女孩正对着录音笔喃喃自语。而在最远的角落,男孩蜷缩在毛毯里,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块融化的糖果,包装纸上印着褪色的小熊。
陈昭走过去,蹲下身,没有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雨声渐歇,阳光透过帆布缝隙洒进来,在地上投出斑驳光影。其他孩子渐渐注意到这边,但他们也都保持着沉默??这是项目的规则:在这里,倾听比表达更重要。
不知过了多久,仁青忽然抬起头,目光落在陈昭胸前别着的一枚徽章上。那是影叶树的银质标志,由西伯利亚主树落叶熔铸而成,仅存三十七枚,每一枚都赠予对共律运动有特殊贡献的人。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徽章表面。
陈昭心跳加快。这不是随意的动作??这枚徽章内置微型共振芯片,只有当接触者内心产生强烈共鸣时,才会激活内部荧光。
果然,下一秒,徽章边缘泛起淡淡蓝光。
“你想知道它的故事吗?”陈昭轻声问。
男孩依旧不语,但手指微微收紧。
于是陈昭开始讲述。他讲格陵兰的雪原,讲那个跪下的男人如何承认自己的傲慢;讲林晚秋如何将自己的意识拆解成亿万数据流,只为让更多人被听见;讲小女孩在树下问出的那个问题,以及他自己写下的那封永远寄不出去的信。
他讲得很慢,像在哄一个即将入睡的孩子。帐篷里的其他人也停止了动作,静静听着。连风都放轻了脚步。
当他说到“她说:当你不再需要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就回来了”,仁青的眼角忽然滑下一滴泪。
陈昭屏住呼吸。
紧接着,男孩颤抖着嘴唇,发出一个几乎听不见的音节:“妈……”
整个帐篷瞬间凝固。
央金捂住嘴,泪水夺眶而出。其他孩子纷纷转头,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
仁青深吸一口气,声音破碎却清晰:“妈妈……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你……你的针脚……其实一点都不扎人……我很喜欢那件衣服……真的很喜欢……”
他哭了出来,不是嚎啕大哭,而是压抑太久后决堤的河流,无声却汹涌。陈昭将他轻轻抱住,任他把脸埋进肩膀。那一刻,他仿佛抱住了十年前的自己??那个在控制室崩溃痛哭、却始终没能拨通电话的男人。
傍晚返回营地的路上,央金握着陈昭的手久久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