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了主意后,他从午后到夜里的迟疑一扫而空,转而让人去告知崔氏一声。
皇帝在窗前站立许久,收回了视线。
“路夫人第一日就挑灯做了一会儿的针线。”
“路夫人去照拂一个月事腹痛不已的宫女。”
高辅良回禀的那些话又在耳边回响。
月色如霜,白惨惨的。
她分明一遇到事就哭,却也很容易开怀展颜。她待人接物落落大方,却有着小姑娘般的天真纯稚,竟不自量力觉得能轻易从行宫里逃脱,但又能耍手段成功骗过他几次甚至在闲谈时,她偶尔一句话能说中最紧要之处。
依着宁王的说法,她对崔澄妹妹极是温柔。
对那些宫女也是。
很好,既然喜欢待在那里,就永远待着——不行,凭什么要让她高兴?
就让她留在行宫和崔氏作伴。
皇帝闭了闭眼,命令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不知好歹的女人。
他从窗前离开,看向候立一旁待命的高辅良。
“陛下有何吩咐?”
“你去——”皇帝顿了片刻,“你去叫
范英进宫陪朕下棋。”
已过了一更,高辅良虽疑惑皇帝为何要这时候将范大将军传进行宫下棋,还是命人立即去请-
从行宫起驾回銮后,漪容的住宿吃食越来越简陋。
她觉得自己不该抱怨,毕竟不少宫人都是步行随驾,她好歹还每日都有马车能坐。
昨夜是穿着衣裳露宿在外,今天至少能够睡在马车上。
或许这是高内官对她的特殊照拂。
今夜銮驾停在了一座小城,宣帝曾在此给皇帝生母裴太后修建佛寺祈福。是以皇帝住在寺庙厢房里,其他随扈大臣则在附近搭起帷帐。
夜幕低垂,这一片营地火光点点,偶尔有哔哔剥剥的声音。
漪容和一个不熟悉的宫女同睡马车。
这和她来时宽敞舒适到能好几人坐下一道玩牌,设有绸缎软垫,金鸭香炉,冰鉴等物的马车截然不同,车厢狭小,漪容总觉得有股干草马粪的气味。
但没什么可抱怨的。
她倚在车壁上,回京之后要怎么办呢?
月色溶溶,透过细小的缝隙丝丝缕缕笼在她脸上。
夜里已有凉意,漪容环住自己,一个她已许久没有想过的身影蓦然间闯进她脑海中。
漪容摇了摇头。
“给你水。”
一句略颤抖的话打断了漪容的思索,她笑着接过水囊,道:“多谢你了。”
她扶了一把正要上马车的她。
不久前,和她同睡马车的宫女瑞儿说要去接喝的水,顺带着把她的水囊也拿去了。
漪容不渴,拧开只抿了一小口,蹙眉。
这水怎这么涩?
是她太娇气了?可即使是下等宫人,也不至于喝有怪味的水吧?
突然烧心烧肺浑身难受起来,漪容错愕下看到对面瑞儿躲闪的眼神,电光石火之间,她很快想定。
她拧好水囊,拧得很紧。
接着她浑身脱力地向前倒下,双眼紧闭,如同睡了,如同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