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蕴的际遇跟曾柔太过相似,上辈子她嫁给谢谆,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江望渡设计想让她落到端王府里,最主要的目的当然是为了打击谢时泽的声望、让钟兰绝了对他的念想,但想来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试着拉她一把。
钟昭注视着谢谆,一派不慌不忙的样子,神情平淡,说出来的话却直白得惊人:“殿下容禀,下官也曾西南一行,险些在齐国人的鸿门宴中丧命,为此受了些伤,见识过战场狼烟,若此番和亲的人是下令伏击大梁使臣的齐国新君,您想如何折辱他,下官都不会说半个不字,但事实不是这样。”
曾柔是齐国上任皇帝的第十五个女儿,娘亲早早就死了,从小在冷宫长大,好不容易被想起来,从那个冷冰冰的地方接出去,能吃上饱饭了,就被送来了大梁。
皇室的尊荣她没享过一日,上面的人做了蠢事,要求饶、求和,却干脆利落地推了她出来。
谢谆绝非爱听劝解之言的人,认准了的事情很少更改,钟昭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言尽于此:“所以,望殿下三思。”
这话落下以后,谢谆抿着嘴唇沉默了很久,直到钟昭心里轻轻地叹息一声,以为还是没用,才听见对方诶了一声道:“钟大人,你跟武靖侯还真是心意相通啊。”
钟昭抬起头来:“什么?”
“也对,他是七弟的人,你们说不到一路去。”谢谆耸了耸肩,语气感慨,“此去西北前,轻舟专门去我府上,要我对曾柔公主好点;可是宫宴那天你也看见了,他酒量实在是不行,搞得说到最后我都不知道,他是在替曾柔劝我,还是在替他的生母求镇国公了。”
“侯爷亦是性情中人。”钟昭听到这话垂下眸,将眼里翻涌上来的情绪隐去,“那殿下?”
谢谆大手一挥道:“说到头不就是一口饭吗,我衡王府还给得起!当时我就让轻舟把心放回肚子里,现在你也放心好了。”
说着,未等钟昭回答,他又往前走了几步,面容纠结道:“那个,我刚刚真的没什么恶意,就是一时不察,讲错了话,大人好好跟时泽说说,让他别怪我了呗。”
钟昭自然无有不可,嘴角牵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躬身行了个告辞的礼:“殿下的话,下官一定带到,山高水远,殿下留步吧。”
第155章决裂待到下次回京,我们就是敌手了。……
前脚刚拜别谢谆,后脚钟昭径自去了谢时泽的马车前面。
这位新端王殿下出行的座驾并不奢华,里面的空间却很宽敞,同时装下三四人没有问题,钟昭踩着下人递来的凳子上去一看,发现除了谢时泽,还有个苏流右。
“见过钟大人。”见他掀开帘子望过来,苏流右先恭恭敬敬地问了一安,钟昭在外面朝谢时泽拱手,等人点了一下头才钻进去。
“找个机会去外面转转,是我一直以来都期盼的事情,虽然此行乃是公事,而且重要至极,但能借机离开皇城,透口气也好。”谢时泽给他指了个座,颇为自嘲地道,“可我没有想到,如今你我二人同乘,居然会生疏至此。”
钟昭并不正面回答,只道:“这面旗您总要接过来的。”
谢时泽目光炯炯,一字一句地说道:“先生应该明白,我说这话不是因为您改口称我为殿下。”
“……”钟昭闻言顿了顿,长久地看了对方一眼。
自谢淮病逝以后,苏流右就成了谢时泽身边最受信赖的人,眼下他还在旁边待着,钟昭明白谢时泽大概有正事要说,只不过一见到他的面,就会回忆起他以告假为由,对晋王一党让他娶曾柔公主的谋划推波助澜,想先刺他几句。
“殿下召下官前来,究竟所为何事?”钟昭略一掂量,索性不再遮着掩着,直接道,“若只是为了闲聊,下官这里倒是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想先说给您听。”
“先生这不是做得很好吗?”谢时泽听到他带着些警告的话,反而轻松地笑了笑,语气说不上是感叹还是讥讽,“您是我行过拜师礼的师父,何必像刚刚……”
钟昭抬眸直视着对方,突然开口打断道:“端王殿下。”
就像谢时泽说的那样,刨除身份上的尊差别不谈,钟昭正正经经给他上了好几年课,虽说没像康辛树教自己时一样,在对方做错事时打他板子,或要人下跪听训,但也挨过几句比较委婉的骂。
此时钟昭平静地对他说出这四个字,他皮笑肉不笑的脸顿时一僵,袖中的拳头也握了起来。
“殿下召下官过来——”钟昭把他微小的动作尽收眼底,重复着刚刚的问题,“所为何事?”
“苏流右,你来讲。”谢时泽不知何故偏过了头,没与他对视,但到底收起了刚刚那副叫人难以揣摩心思的表情,语气恢复正常,“从头到尾,好好地说。”
此时马车已经动了起来,车夫在前面控制着方向,苏流右应了一声,半跪在车厢内汇报道:“两年之前,家兄随锦衣卫一道前往黔州,事先约好每三个月写一封信回来报平安,虽然偶有提前或延后,但一直都能联系上。”
说到此处,他抬起头来,面色因担忧而发白,抿了下唇道:“近来王府内事情繁多,属下也疏于跟家兄的联络,前段时间……”
苏流右看了一眼谢时泽,语调放轻了些:“前段时间,陛下不许宁王殿下回京奔丧,属下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哥哥已经整整四个月没寄信回来,属下主动给他传讯,也迟迟没有回音。”
唐筝鸣和苏流左是一起去到谢停身边的,如今他们双双下落不明,眼瞧着跟谢停脱不了关系。
钟昭的心已经沉了下来,表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只道:“京城与汾州相隔遥遥,苏大哥说不定给你写了回信,就是还没送到。”
“绝无这种可能。”谢时泽在旁边插话道,“苏流右一跟我说联系不上他兄长,我立刻让他用端府中专门培养的信鸽传信,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分不同时间放飞了三只,结果一个回来的都没有。”
“盐税乃是国之重务,陛下虽下了让您去山西巡查的旨意,也必须在盐税一事告一段落后,不可能您刚动身出京,就直奔汾州而去。”钟昭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沉默片刻后出声提醒道,“如今陛下病重,晋王殿下监国,若您选择如此做,难保不会被借题发挥。”
谢时泽摇摇头:“我现在管不了那么多,锦衣卫究竟是怎样向上汇报这事的,先生与我都不得而知,总之朝廷目前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但我这位宁王叔是什么脾性,钟大人也见识过,如果不亲自过去看一看,我如何能安心?”
如果没确凿的谢停正在筹谋什么事的证据,便直接由谢时泽向谢衍坦白,他不见得会相信这一切,派人去汾州打探情况,但是一定会先追究端王府的罪名,让谢时泽喝一壶,当年问都没多问一句,就帮了他们的孟寒云也会被牵连。
而钟昭同样在里面塞了一个人的事情,谢时泽和已故的谢淮心知肚明,只是以前从来没有说破过,但事到如今也顾不上了。
说着,他上身前倾凑近钟昭,言辞恳切道:“明日起,我会以奔波劳碌,身体不适,不能吹风为由将脸蒙住,您与我互换衣装和车驾,我向您保证,只要唐筝鸣还活着,一定会把他救出来。”
钟昭听罢双眼微眯:“殿下的意思是,让我假扮成您的模样,带着杜将军和另一位大人去巡盐,而您扮作我,独自去汾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