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索性把晾了两天还没干的衣服收回了屋内。
一偏头,看到周疏意站在阳台上,背朝她,正低垂着头跟人打电话。
一开始谢久以为是她在跟共享单车的客服沟通,便没放心上,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郑姐,不好意思啊,我今天请个假,来的路上下暴雨了,我浑身都湿透了。”
电话那头传来高亢的斥责声,听不清什么字句。
下一秒,小姑娘急急忙忙道歉。
“啊?不能临时请假啊,不好意思……哦,好吧,那我换衣服了晚一点去酒吧。”
她闷闷地挂断电话,抬起头来,两人目光在空气中相撞。
沉默便这样甸甸地压在肩上。半秒之后,她挤出一个礼貌性的笑来,转瞬即逝,连同她仓皇的身影一起消失在阳台。
谢久攥紧了手。
是了,她没想起小姑娘还有一个月两千的房租要付。
新工作是从学徒开始做起,一个月能挣几个钱?即便是她亲自引荐的,每月四千已是顶破天的数目。
行情就是这样,毕业没多久的普通人在杭州也就价值这么多。求职者的简历满天飞,老板一出门,遍地就是便宜的员工可以捡。
刨去水电、三餐和通勤,也还有杂七杂八的花销,她手里还能有剩的吗?简直像是在付费上班。
这一刻谢久忽然后悔,怀疑自己给她介绍的这份工作阻碍了她的成长。
可令她不解的是,明明也有更好的选择,上海北京,再不济回到老家,也有比在这里惬意的生活。
杭州的月亮再美,照在西湖里,也是一颗又圆又大金灿灿的谎。为什么偏偏要来杭州呢。
在那之后,谢久偶尔会碰到周疏意。
有时是雨天,她不骑车,在公交车站打盹,头撞柱子,车来的时候浑浑噩噩咬下没吃完的包子,跟着一堆年轻人挤上公交。
有时候是晴天,夕阳从楼道的窗掠过来,照见她家门口放的一盒小小的,包装简陋的外卖。
是黄焖鸡米饭,还没拆盖就能闻到那阵满是香精的气味。
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但日子照样过,好似拴在晾衣绳上,崩得紧,水珠往地下滴滴落,不知不觉就干了。
谢久时常听见隔壁传来扫地的声响,伴着小姑娘哼得漂亮的英文歌。有时又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令人好奇家里在发生什么。
唯一能目睹的,只有阳台上的花。
梅雨季涨势猛烈,月季突然开爆了,尤其她种的那株果汁阳台,色泽浓艳。
谢久每天早上坐在阳台上看书,瞥见它一天天褪了色,在烈日曝晒下,从橙色变成粉色,直至枯萎凋谢。
周末,谢久赶在中午之前清炒了几个菜,敲响了周疏意的门。
“你还没吃饭吧?我做多了点菜,冰箱菜买多了,再不吃要坏掉,你要是不嫌弃帮我分担点?”
周疏意刚起不久,还有些迷蒙。
望着来人,目光迟缓地聚了焦,才反应过来,“好啊。”
等她牙刷一半,才想起来,就这样贸然去她家吃饭有点不太合适。
但应允的话已经说了,也不便反悔,只好从家里挑了几个还不错的水果带上门。
这是母亲耳提面命的规矩。
登门总要带些礼物,好显得自己有教养。
奇怪的是,那些关于前程和婚姻的教导她左耳进右耳出,偏偏这些细枝末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望着饭桌上咕嘟冒泡的黄焖鸡,金黄的油珠在香菇上打转,周疏意惊讶道:“这是你做的?”
谢久点点头。
“了不得,没想到你这么会做。”
鸡肉鲜嫩,气味闻着也十分醇香,跟她经常点的外卖相比较,没有那般浓郁香腻的味道,也正是因为如此,多了一丝家常菜的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