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锋桦的目光越过周景宸,落在蹦下车的陈语宁身上,下巴差点惊掉。
漫天飞雪中,陈语宁裹紧身上的羽绒服,发梢沾着细碎雪花,在周景宸伸手欲扶时,她侧身躲过,踩着积雪大步走进玻璃门。
雪嘎吱作响,生气的女人走的比谁都快。
周景宸看了一眼她圆润的后脑勺,抬脚跟上去。
“哎不是,你怎么‘金车藏娇’啊……”-
再次见到王墨豪妈妈的时候,一头齐耳短发比之前稍微长了一些,但身形依旧骨瘦如柴,藏红色羽绒服松垮地挂在她嶙峋的骨架上,弯腰鞠躬的瞬间,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陈语宁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原本乖巧地坐在她身边的王墨豪先喊了一声,
“老师好。”
瘦弱的女人闻声马上从椅子上坐起,冲着陈语宁鞠了一躬,速度快的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陈老师,真的谢谢您,要是那天晚上没有你,我真的就见不到孩子了。”
“哎!您不用这样。”陈语宁连忙去搀扶,却只是摸到一层厚厚的外衣。
“他是我学生,我有义务帮忙。”
她毫不费力地就将女人扶起来,女人的眼眶已经通红,一只手撑在额头上在那痛哭。
一旁王墨豪额头上的纱布在惨白小脸的映衬下格外刺目,左脸颊的淤青蜿蜒如扭曲的藤蔓。
对面做着两名民警,见状也马上开口劝她:
“李女士,希望你能真正为自己和孩子考虑一下,我们已经掌握了王华军的犯罪证据,他参与的那伙犯罪团伙警方已经全部逮捕,他将要承担刑事责任已是不可避免的,您的家暴指控将成为关键证据,这是保护你们的唯一途径。"
陈语宁轻拧眉头,似在消化他们的话。
什么意思,她还想包庇那个男人?
陈语宁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直到肩头传来温热的触感——不知何时出现的周景宸正用完好的右手轻按住她的肩示意她坐下。
李莹突然捂住脸剧烈颤抖,压抑的呜咽声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坐在旁边的王墨豪则是低头不语。
陈语宁很不理解,甚至心底的火气想要往上冒。
这段婚姻还有什么值得她去留恋的吗?还是说这个男人威胁她?
话到嘴边她又止住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环绕着她。
周景宸发现了她轻微抖动的身子,知道她在害怕,转而向王墨豪轻声询问,
“孩子,你额头上的伤口疼吗?”
王墨豪眼角也红红的,听到周景宸问他,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上的纱布,从椅子上站起来去拉他妈妈的手。
“妈妈,我疼。”这句话像根尖锐的针,刺破了李莹最后的防线。她将孩子紧紧搂进怀里,泪水浸透少年单薄的衣领:“对不起儿子,是妈妈没保护好你我我指认他!”
王墨豪轻轻地挣脱了她的怀抱,替她擦干了眼泪。
“妈妈,我们换个地方生活,我会好好长大,保护你。”
会议室的门没有关,冷空气顺着进来,钻进她的鼻腔中,让她的眼眶更加酸涩。
“走吧,走到那个男人找不到地方,好好生活,让孩子好好读书。”
两位民警跟周景宸打了个手势,走出了会议室。
里面只剩下他们四人。
“你,为什么还想着要替他开解。”陈语宁终究没有憋住,在她的情绪没有那么激烈之后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我出生在新疆的一个农村,家里三个弟弟,和王华军认识的时候我才16岁,那时候家里没有钱供我上学,我只能来到内陆另寻门路打工。”
陈语宁递给她几张纸巾,她接过擦着眼眶,却擦不干眼泪。
“我在餐馆端盘子的时候被黑心老板骗了,挣的工资还不够一个月饭钱,在我最落魄的时候,王华军在大街上看到了露宿街头的我,那时候他做的是倒卖皮草的买卖,就这样,刚满20岁我们就领了证。起初他生意做得还算不错,对我也很好,但是就从那一年开始他结实了几个朋友,开始带着他做传销,到后来的诈骗,他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差,酗酒之后就开始打我。”
“我怀上王墨豪后,他越来越过分,清醒和喝醉的时候完全不是一个人,我也想过要离开他,但是每当我看见他这么小一个娃娃躺*在床上,我就……就这样,我忍了他一年又一年。”
“陈老师,我知道我这样做让你无法理解,但是在我的世界里,母亲这个角色已经大于我本身的价值了。”
陈语宁轻叹一口气,连带着肩膀一起下沉,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