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医学常识告诉她,沈羡之的腿伤大概率来自于人为的钝器重击,而且极有可能不止断过一次……
不希望季沐子搅和进沈家的烂事里倒是沈羡之和贺云昇的共识,因此贺云昇道出实情之余,还是在罪魁祸首的身份及沈羡之本人的背景上做了保留。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在我们的圈子里,像阿羡这样的人,太容易挡别人的路了。”
贺云昇点到为止,他无意挑起季沐子对具体某几个人的仇恨,如果沈羡之真有重新振作起来的那天,但凡欠他的,他自会轻而易举地讨回来。
关键是他还能不能破除心结重新振作,这才是季沐子需要做的事情,她得陪他一起走出来,因而总不能对沈羡之如何落至今天这般境地一无所知。
季沐子现在就得知了沈羡之的伤皆为人祸所致。
许是见多了沈羡之对生活品质毫无要求的日常习惯,她倒没有怀疑沈羡之是不是也有豪门背景。
只心疼极了地又向病床走近几步,瓷白纤指犹犹豫豫地悬于男人布满疤痕的腿上,似有触碰之意,却生怕碰疼了他似的,迟迟不敢有更近一步的动作。
她曾经想不通的一些事情,终于在这一刻有了模糊的答案。
比如照亮了整个青春的沈羡之,为什么会迟迟无法迈过那道坎儿,在事故后仍阴郁颓丧了整整五年。
比如他的强烈自毁倾向从何而来,又为什么会一直和她拧,好像比她更加难接受他自己的身体已经有了无法复原的缺陷这件事。
原来他的腿是被人打断的,面对显然并非只断过一次的伤势,贺云昇索性将他曾被受雇于仇家的境外□□囚禁过八个月一事和盘托出。
整整八个月,他被关在暗无天日的边境地牢中,全凭能为对方带来丰厚利润的过人头脑,才得以换来境外□□的老大瞒着雇主留他一命……
季沐子最终也没有碰他的腿,只拿纤纤素手轻轻勾住了他冷白玉质的指尖,绕指柔一般,珍而重之地擎住了,就再也不舍得放手。
她眼眶中仍蓄着欲滴的泪,洇得靡艳眼尾红成了一片。
“怪不得我当时一直打不通他的电话,如果我再想多一点就好了,居然只顾着怪他丢下我,都没考虑到他可能是遇到了危险,让爸爸妈妈带我报警……”
话匣子打开,季沐子突然觉得她非但过去做小妹妹时不称职,现在做起女朋友同样称职不到哪里去,泪眼朦胧的美目凝在沈羡之身上,樱唇扁得发颤。
“他明明每天都在煎熬,我却只觉得他在自己和自己较劲,都没站在他的立场思考过,如果他主观上随随便便就能克服,怎么可能一直自我折磨?”
“还有刚刚……”
说着说着,季沐子哽咽得说不出话了,男人昏睡中依然微蹙的俊隽眉目映在她眸中,让她想起了适才重重“摔”他那一下。
他人在医院里,医生和贺云昇就守在近旁,这种情况还会允许他抽烟,只意味着抽烟之于当时的他而言,是对他造成伤害最小的事情。
无论身体还是心理,他都一定特别难受。
不然也不会一见到她,就迫不及待要用和她亲密的方式,去在她身上寻求一份只有她能给予他的安全感。
可是她都干了什么?
她想说的话真的有那么急吗?
为什么就不能等他亲完,笃定她才没有变心,也不会离开之后再说呢?
沈羡之数日没有进食,出于人身安全的考量,医生打给他的镇定剂势必会小心地控制剂量,因此并不会让他睡太久。
他醒来时还是凌晨,枕边伏着那个他只恨自己没有福气来好好呵护一辈子的姑娘。
正屈着纤软指节小心翼翼地挂着他的指尖,将睡未睡的俏丽脸蛋上还残留着若隐若现的泪痕。
叫他只侧目看了一眼,那颗本就纠结万分的心,就动摇得一塌糊涂。
她一看就是守了好久,守到实在挨不住了,才迷迷糊糊地趴在他病床旁浅眠过去。
沈羡之舍不得叫醒她,无奈被那针镇定剂打晕前他才抽过烟,这会儿幽幽转醒,喉咙里实在涩得厉害,他再怎么努力去压,依旧不受控制地溢出几声咳。
他仍然没什么力气,压抑咳声几乎耗尽了他所剩无几的体力。
待季沐子被动静吵醒,泛红的眼底便照见了男人艰难起伏的嶙峋胸膛。
意识到还是惊扰了她,他条件反射地想要抽走那只与她十指相勾的手,却被她眼疾手快地握得更紧,轻轻摩挲后奉若珍宝似的擎在自己额前。
男人的掌背冷玉般凄清寒凉,少女的体温却熨帖着恍若春阳的暖意。
这一刻一切已经无需多言,关于她到底有没有变心,静谧的凌晨病房中,她用二人渐渐重合的心跳声给了他答案。
“对不……”
“对不起。”
最后到底是他慢了一步,这声道歉明明是由他先开口,却因他喉咙干哑发声艰涩,而先落结在了她温软清灵的尾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