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紧闭双眼的人眼帘微动,时刻守着孟宁的云舒握着一张布巾,沾了艾草水,顺着她额角向下小心擦拭,生怕打扰了她沉眠。
布巾落在孟宁眼边,那一动很是惹眼,云舒惊呼:“小姐要醒了!”
屋门被“吱呀”推开,孟景明小跑几步扑在孟宁床榻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周弘远揉揉眼下乌青,向紧随而入的周家大夫指了指,随意挑了把椅子坐下。
冥界。
孟宁跟着孟婆走到最初的桥边,水中的人面鱼见了她依旧激动地跳个不停,飞溅起的水花洒了几滴在孟婆身上,他终于恼了神色,伸出一掌,隔空压向水面,河水这才重归平静。
孟宁暗暗咋舌于她的力量,等孟婆收回手、悬空于她头顶时,她喉咙微动,试探道:“是要打我头上吗?”
孟婆眼神淡淡:“是。”
孟宁无声地睁大了双眼,仰头看看那只手,又看看不敢造次的水面,不可置信地指向自己:“我吗?”
那人轻轻勾了勾唇角,笑意浅浅,孟宁怀疑是自己眼花了,不然怎么能看到连冥雷降下都面无异色的孟婆,此刻居然看着她在笑。
“你渡了昭昭,我替她谢。”
说罢,悬在孟宁头顶的手骤然结印,淡青色光晕自她指缝间流转而出,随之一记轻拍落下。孟宁未觉半分痛感,反倒有股温软力道裹着清冽凉意,自百会穴缓缓渗入,顺着经脉游走全身,所过之处,疲惫尽散。
她再睁开眼时,便是两张悬着浓浓黑眼圈的脸。
“云舒。”
孟宁刚睁开眼躺在陌生地方,下意识就要掀开被子起身。云舒“啪”地拦下她掀被的手,直勾勾地看着孟宁不说话。
“哎……我躺下,我躺下。”
她一躺下,云舒立马严严实实地压好被角,生怕一个不注意又被她掀开。孟宁低声笑道:“我醒了,不用这样。”
她从被子里费力拔出一只手,屈指在孟景明眼下一触:“你们两个,怎么熬成这样。”
“小姐重伤昏迷不醒,我们怎么能不担心!”
孟宁第一次看见云舒红了眼眶,几欲落泪,先前困在牙行那样艰苦的处境下都没轻易掉泪,如今为了她破例。孟宁叹气,真是罪过。
“真不是重伤,我好着呢,你若掉泪,我是要心疼的。”孟宁轻声哄着云舒,方才摸过孟景明的手温柔地拉过她手心,拇指轻轻摩挲,“若是哭了,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云舒泪水还挂在睫毛上,反而失笑,羞恼地怨她道:“小姐莫要说些胡话打趣云舒。”
周弘远见她们互动颇久,并无其他意思,眉梢一挑,冲那默不作声的大夫一瞥。
“孟小姐,在下是周家的大夫,还请让在下诊脉,好为您开些滋养的方子。”被孟宁忽视、成了背景板的大夫轻咳一声,主动开口。
孟宁闻声,顺着床尾看向他。方才只顾安抚云舒与孟景明,倒未曾看见还有男子在屋内。
“周家?”她嘴角一抽,突然回想起在判官殿前看到的那幅画面,差点忘了还有周弘远的恩情。
周弘远幽幽出声:“你家婢女半夜跪在我那处宅子前哭求。说来也是巧,那宅子我本不常去,那天偏巧去了一趟,听见动静才侥幸救下孟小姐。”
孟宁平躺着,脸微微侧过,远远看向正安然坐在桌前的周弘远,露出一截白皙手腕放在一旁的脉枕上,温和道:“多谢周公子救命之恩。”
寻常人大病初醒,脸色总苍白如纸,她却不同。肤色润泽,透着分外有生机的浅红,说话的声音不见虚弱,像刚歇过一场好觉似的。
周弘远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低头去喝茶,唇挨到杯边才发觉这茶水是凉的,依旧啜了一小口,避开了那人投来的视线。
指尖搭脉的瞬间,大夫眉头微蹙,指腹细细感受着脉象的起伏,片刻后闪过一丝诧异,喃喃道:“怎会如此……”
一屋子人的视线忽的集中在孟宁那只手上,连其主人也有些好奇地看着它。
大夫收回手,拱手向孟宁回话:“孟小姐脉象平和有力,气血虽稍有亏虚,却无半分重伤后的滞涩之象。”
这话一出,屋中几人皆是一愣。周弘远坐直身子,目光沉沉地落在大夫脸上,带着几分探究:“所言当真?先前诊脉可不是如此。”
“确是实情。”大夫连忙解释,“先前孟小姐脉象微弱如丝,几乎探不到生机,如今却判若两人,实在蹊跷。”
孟宁回想起孟婆那令人神清气爽的一掌,难不成她悄悄加了有助于疗愈的术法,用来酬谢自己?
她心下一动,笑着岔开话题:“许是我底子本就不算差,又承蒙悉心照料,才好得快些。劳烦大夫开些温和的补气血方子便好,不必太过滋补。”
开过了方子,大夫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