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林晏之的药房挂上门闩之后便是无人来扰,更何况如今局面大乱,太医院的众人前后跑动,压根没有这个闲心来管他在或不在。
而小儿发热乃是急症,虽然和寻常风寒发热没什么区别,但若烧的时间长了,恐会使其变成一个傻子,若真发生这样的事情,在皇家便与死无异了,故而谢秋霜用上了救字。
左边屏风里的药柜不断开合,很快一股浓郁的药箱便飘散开来,谢秋霜就和平日里商陆做的活计一样,称药磨药,研究着林晏之开的方子。
右侧屏风后头的摇摇椅借给了锦秋,她抱着已经醒来却浑浑噩噩的姬怀景的不时低声的安抚。
隔着两扇屏风,林晏之低声道:“我从清河回来见你的第一面,竟不想是在此等境遇。”
“宫变事发突然,我家娘娘未曾听到丝毫风声,我们这些宫人也未能提前打听到消息,故而直接中了圈套,只得仓皇逃离。”谢秋霜叹了口气,“此时已有庇护之所,就是不知何时才能结束此事。”
“快了。”林晏之往炉子里又添了点柴,淡淡道,“我是与凌世子一同进宫的。”
谢秋霜一愣:“世子回来了?他不是与侯爷在淮南领兵吗?”
“领兵对抗的是鲁王,而今鲁王进宫,他又岂会仍然困守原地。”林晏之勾起唇角。
也是,谢秋霜仔细回想了一番侯夫人说的话和后来打听到的消息,一开始只说是世子为父奔赴淮南,鲁王彻底造反之后,却是再也没听到过他的事情,只道是侯爷拿了兵符如何如何,仿佛被人刻意模糊了一样。
一定有人在这里做了文章。
鲁王进宫是因为与太后联合,太后又与周公公勾连,后者是经由陛下的同意,那与陛下同仇敌忾的明远侯府肯定也不会不知情。
想明白了这些,谢秋霜只觉得一切都通了。
“鲁王进宫只带了一些精锐,侯爷此时还留在淮南剿灭剩下的叛贼。”林晏之的解释也符合她的猜想,“本来计划密不透风,却没想到盛昌侯此时动手了。”
谢秋霜便问道:“我一直待在宫里,未曾见过盛昌侯,只知道他野心昭昭,却不知道他手段如何。你可知他为何选在此时动手?”
“因为他。”林晏之微微抬头,视线有如一道实质的线穿过两层屏风,落在被锦秋小心抱着的姬怀景身上。
谢秋霜心里咯噔一下,还想再问,却见对方收回视线,起身将煎好的药倒入碗中,放入托盘之上亲自端了过去。
锦秋接过药碗之后搅了搅,轻轻吹了吹,好叫那药汁不要太烫。她暗暗看了谢秋霜一眼,得见对方微微颔首,这才放下心来缓缓将勺子放入姬怀景口中。
“此番我随世子一同入宫便是为了给宜昭容娘娘传话,只是没曾想对方下手如此之快。眼下说与你二人听,也算完成任务。”林晏之这回没有避讳锦秋的意思,直接说道。
“太后选择想帮鲁王是因为贵妃膝下无子,且自身已然远离后宫,难以插手。”他轻轻说道,“世子推断王氏一族定然也有过此等想法,只是鲁王和他们关系不和,所以目光定然就会落在年幼的皇子身上。二皇子与三皇子年岁已大能记住事情了,所以四殿下的出生便于他们而言是天赐良机。”
锦秋端药的手一抖,若非碗中药液滚烫,一旦松手便会掉到姬怀景的脸上,她恐怕都要拿不住碗。
“难怪,难怪瑾昭媛说大不了就立个幼帝当傀儡,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谢秋霜也十分生气,说话不免有些咬牙切齿,只恨自己当时没能领悟过来,拿刀直接把对方刺死。
林晏之叹了口气:“一岁孩子不记事,他们如若真的成功了,日夜蒙蔽四殿下,只怕是真能只手遮天。”
谢秋霜不免想起王氏安插在后宫里的两枚棋子:“可是我听说昨日贤妃却对瑾昭媛出手了。”
“后宫之事我确实不知道。”林晏之摇摇头,“不过我知道盛安长公主昨夜也去了乾清宫。”
“是为盛昌侯去的?”谢秋霜蹙眉。
林晏之顿了顿:“应该……不是吧。”
谢秋霜脑中思绪万千,捏着下巴开始思考:“啊?这种时候进宫,还能做什么。莫非她其实是去帮陛下肃清逆贼的?”
“世子推断,盛安大长公主或许想让自己的孩子做幼帝,而自己在暗中把持朝政。”林晏之把手上的空托盘放到桌上,双手抱胸。
谢秋霜嘴巴张了张,却发现自己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事实上她对谁称帝这件事压根并不感兴趣,她如今是永宁宫的宫女,她在意的是宫变对永宁宫和明远侯府的影响,以及谁上位才是对她们最有利的。
凌清禾早已与当今圣上联手,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盛安大长公主和盛昌侯不论是谁,一旦夺权,她们便再无立身之地,姬怀景和姬元昭甚至有可能因为血统而被置于死地。
所以她们必须护卫皇上正统。
“那盛安大长公主为什么自己不称帝?”谢秋霜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