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将军军规森然,却也拿这般膏粱子弟毫无办法。这世道,当真是没救了。
赵六哆嗦半天,久久不见这鬼有任何动静,惊魂未定之下,他觑眼一瞧,那青白的月光下,地上分明拖着一道厚重的影子——
那影子随着风拂树影忽高忽矮,却始终牢牢黏在“鬼”的脚下。
赵六浑身一个激灵,顿时酒醒了大半。
他抬头望去,待看清来人,猛地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气得嗓音都变了调,"好你个王八羔子!跑到这来装神弄鬼,小爷差点让你吓尿了!"
吴大成也回过神来,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他娘的有病是吧?大半夜的不睡觉,躲在这干嘛?我还当是水鬼索命来了!"
赵六越想越气,指着他鼻子就骂,"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扔河里喂王八!"
石大夯眼中寒光一闪,蒲扇般的手掌一把揪住他衣襟,手臂上肌肉虬结,竟单手将赵六整个人拎了起来。
赵六双脚悬空,狠命乱蹬,整个人活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母鸡。
"就凭你?仗着点家世,以为所有人都怕了你?"
石大夯甫一开口,嗓音如闷雷滚过,震得二人耳膜嗡嗡直响。
赵六被这声厉吼喝得一抖,还不待反应,就被对方往荆棘丛狠狠一丢,整个人踉跄着栽进了刺丛,尖锐的木刺深深扎进皮肉,瞬间将背上划出几道血痕。
他呆了一瞬,几息后,火辣辣的痛沿着脊背散开来,杀猪似地嚎了起来,“哎哟我的娘欸!死小爷啦!”
他咬牙想撑起身子,掌心却按到木刺,登时又被扎得鲜血淋漓!他浑身猛地抽搐,喉咙里挤出一声变调的惨嗥,“嗷——”
剧痛碾碎了骄矜,鼻涕眼泪顿时糊满了整张脸,“快快快!快拉我上去!”
尾音碎成抽噎,涎水顺着嘴角淌下,如此狼狈粗鄙,一旁的吴大成见状,想笑却不敢笑,憋得浑身直抖。
姓石的这莽子虽说家世不显,可一身硬功夫却是实打实的,二人此刻身边又没小厮跟着,他可是一分也不敢招惹。
石大夯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攥住赵六的后领,冷着脸就将他往外拖,"闭嘴!再嚎把野狼招来,老子拿你剁碎了喂畜生!"
一番拉扯下,赵六背上又被刮破几处皮肉,血丝黏着刺枝,他疼得浑身直哆嗦,想扯开喉咙嚎啕,又怕挨揍,只得将哭泣呜咽声悉数吞下,无声地抽动。
吴大成见状忙上前打圆场,挤出一脸的笑,"哎哟都是一个军营的,又何必动怒?"
他扶起灰头土脸的赵六,凑近了石大夯,"不过石兄啊,这黑布隆冬的,你悄摸摸躲在河边干啥呢?"
说着眼神往芦苇深处瞟去,显然是起了疑心。
石大夯被这话一噎,登时僵在原地,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脑中搜肠刮肚却是一片空白。就连他自己也解释不了,为何会一路尾随苏渔而来。
他只记得双脚仿佛生了自己的意志,不由自主地就。。。
喉结滚动了两下,他含糊道,“咳!老李头那呼噜打得跟雷似的,听得老子耳朵都要炸了,便出来透口气,洗把凉水醒醒神。。。”
他骤然提高了音调,“老子还没问你们呢!大半夜的不挺尸,鬼鬼祟祟的跑河边来干嘛?是不是想偷鱼吃?还是——你们也瞅见啥了?”
赵六小声咕哝道,“还能瞅见啥?不就是你这恶鬼。。。。。”一句话压在嗓子眼,既不想咽下去,又不敢大声吐出来。
石大夯斜着睨了他一眼,连半个字都懒得赏他。
吴大成挤眉弄眼道,“石兄都混到都尉了,怎得还和那些糙汉光膀子挤大通铺?莫非是——营里藏了个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