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时双眼隐有怒火跳动,恨不得生吞活剥了那人。
“这样大批量的金子按理说该由官府上报朝廷,再由朝廷派遣官员前来开采,但他们这样遮遮掩掩,分明是私自开采!”
裴朔试探的问道:“你们山上有多少人?反抗不得吗?”
崔舟摇了摇头,“且不说大家整日做活,吃不饱饭睡不好觉,没有力气,那官兵人数众多,又整日好酒好肉的吃着,自然对那恶贼毕恭毕敬,”
“而且你们可知那白衣男人出身何处?据说京城那位丞相是他的嫡亲伯父,他是礼部尚书郭济物的大公子郭祈。”
啪嗒——
瓷碗滚落在地上,发出咕噜的声音。
他们想过那人来头不少,却从未想过竟是这般的世家,小小的一个沅陵县,七品县太爷都足以只手遮天,五品的州郡太守更是土皇帝一样的存在,莫说井底观月,郭家出去一个奴仆都能在沅陵县呼风唤雨,更何况那可是郭相仪亲侄儿。
“完了。”柳大郎整个人如丧考妣,若是普通的世家他们还有资格和他搏上一搏,大不了告到州郡里去,可若是郭家,别说州郡,就算告到京城都不一定敢管。
“怎么办,怎么办啊,怀英?”柳大郎下意识将视线望向裴朔。
可裴朔又能想出什么办法来,难怪那郭祈目中无人,将他们看得如那田地里的污泥一般任意踩在脚下,甚至连正眼瞧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但若就此罢休,他们实在不甘心,桃水村平白遭受大灾,他们为了一座金矿杀了一座村子,那全是活生生的人命。而仇人却逍遥法外,甚至坐拥金矿,涂炭生灵。
裴朔询问道:“崔舟先生,我看你说话嚼字颇有水平,你读过书?”
崔舟点头颇有几分感叹,“是,我曾中过秀才,只可惜家乡蒙难,我连生计都成了问题,又何谈中举?他朝我若是中举,定不会放过他们郭氏兄弟。”
突然崔舟想到了什么似得,“我听闻青州有一位清官名唤李溪之,若是能得他相助,或许能救同胞于水火之中,你故乡冤魂也能得以平反。”
“我此番逃出来就是身负所有人的希望,出来求救的,我一定要把他们都救出来。”
武兴年间确实有一位清官名唤李溪之,此人为民平反,不畏权贵,不管是在民间还是在后世的史书上都颇有些名气,但裴朔皱了皱眉,提到这里他想起了一个更重要的人。
阎文山!
阎文山才是真的不畏权贵,而且历史上郭家就是倒在了阎文山手上,可现在阎文山不过籍籍无名之辈,根本扳不倒郭家这棵大树。
距离阎文山成名,至少还要有很多年,他们真的能等到那个时候吗?等到那个时候不知道矿山还要死多少人。
柳二郎道:“青州路远,我们为何不直接进京告御状,反而要舍本逐末南下去青州呢?”
崔舟叹道:“京城水深,我等根本不可能见到陛下,再者京官常年活于郭相仪淫威之下,更不敢得罪他,我们进京无异于自投罗网。”
柳大郎和柳二郎也听过李溪之的大名,听他这么说也想明白了,当下便拍板道:“好!就按你说的,怀英,你说呢?李大人是个好官,他肯定能为我们做主。”
裴朔沉默片刻。
牵扯甚广,他不敢轻易下定论。
李溪之他只听说过起名,但他更信任阎文山,可大家等不了那么久,依照崔舟所言,那山里每天都有不少人或饿死、累死、被打死,还有不少新被骗进来的人。再等下去,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
“那我们试试吧。”裴朔道。
崔舟闻言大悦,“太好了,原本我还担心,只有我一人难以成事,若是加上诸位,定能成功。你们可有人会写状纸?”
裴朔道:“我来写吧。”
他和柳二郎读书时常在此暂住,家中有留下来的笔墨纸砚,他挽起袖子,柳二郎帮他研墨,崔舟就坐在一旁,裴朔一咬牙,他们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崔舟了。
只见他很快就组织好语言,笔下生风,依着本朝状纸的格式将桃水村灭村和荒山金矿之事详细说了个清楚。
“妙啊。”崔舟在旁端坐,“我看令弟下笔生花,这字妙,这状纸更妙,令弟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崔舟此时才终于开始观察起裴朔,先前只顾着荒山金矿的事,不曾仔细打量,这一看他整个人都惊住了。
“哎呀呀,这个小兄弟龙章凤姿,有状元之相啊。”
却见这少年眉眼如画,一双凤目炯炯有神,顾盼之间自有英气,鼻梁高挺,唇若涂朱,虽是粗布衣裳,却难掩光华,他如今正直年少,料是青竹略输他一二。
他执笔之间可见的腕骨白皙如玉,拿笔的手上有读书人写字的茧子,更多的还是干粗活留下痕迹,可见他虽为读书之人,但平日里也是勤俭持家,吃得下苦。
抛开这端正的相貌再看,此人举止有礼,进退有度,谈吐之间不卑不亢,这通身的气度放在京城都算得是数一数二的,只可惜生于乡野民间。
他再瞧柳家兄弟,只觉得柳家兄弟和这位少年相貌可谓是丝毫不同,“这位小兄弟莫非不是同胞兄弟?”
柳大郎疑惑道:“咦?你看出来啦?这是我邻家的兄弟,和我弟弟年岁相当,我一直拿他当我亲弟弟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