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然而笑:“输了啊”
冯初衔起棋子,一枚一枚纳入棋盒,无端让人觉得寂寥。
她像是在衔起满地心事。
“郡公,”杜知格突兀地搭上了冯初的手腕,止住了她的动作。
冯初不解,望着她。
“您心事,太重了。”
浸淫朝堂多年,冯初早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力,本能地不想让旁人窥探自己:
“改革新政,事多而杂。”冯初佯作不在意,“难免心有忧虑。”
“太皇太后日理万机,臣却觉着她焕发青春,年轻了至少十岁。”杜知格倒是不顾忌,拿冯芷君说事儿,“倒是小冯公你,像极了鳏夫怨妇。”
鳏夫怨妇?
冯初愕然,半怒半嗔,“你好大的胆子,拿本公比作鳏夫怨妇。”
杜知格不以为意,反唇道:“在下若不将您比作鳏夫怨妇,您还得垂泪对棋子儿。”
“说说吧”
“您同陛下,究竟发生了何事。”
冯初的眼眸瞬间凌厉了起来,还带着提防,盯着眼前素来云淡风轻的杜知格,却又无法反驳。
只能道:
“杜大人,慎言。”
杜知格见她动气,并未急着告饶,举盏饮汤,“小冯公,您不觉着自己活得太累了么?”
“以女儿身步入朝堂,不肯以婚姻为筹码,要做国之柱石,兢兢业业,沥血呕心。”杜知格的眼瞳干净纯粹,倒映出冯初的面庞。
“这天下腌臜人,为名、为利者多如牛毛,归根结底是为己。可小冯公,你呢?你为国为民为名为利,怎么就不为自己呢?”
“太皇太后弄权,甘之如饴,因为那就是她本该有的模样。”杜知格目露怜悯──冯初从未想过有一天,竟会有人以如此目光看着她。
“小冯公,您看不见自己的本心,不是么?”
她看不见她的本心
冯初怔怔,杜知格的叩问在心头回响。
不怎么会呢
她明明每一步,每一步都是自己反复思量,才落下的。
杜知格似是察觉到了她心中所想,指着她收至一半的残棋,“在下学棋不久,论弈力,在下是比不过您的。”
“然而这几日下棋,郡公弈路看似精打细算,却是失了大局,再无高瞻远瞩。”
杜知格话说得愈发凌厉。
“小冯公,不,阿耆尼,”杜知格替她收好棋子,“我无意庙堂,您是知晓的。”
“太苦的话,可以向他人倾诉的。无需一人相扛。”
她真真是带了仙气的人,“不论怎样,在下也算是郡公的门客,理应为郡公除忧解难。”
“呵哈,”冯初浅笑,明媚如霞,眼角凝露,“杜大人啊杜大人”
她并未言自己的事,还复从棋盒中取出棋子,落于一角,“杜大人不会生怨么?”
生怨?
“何仇何怨?”
拓跋聿意欲提拔的乞伏丹江,是冯初屡次同冯芷君上书弹劾而留中不表之人,亦是逼杜知格家道零落,前来平城的仇人。
冯初的弹劾不曾奏效,拓跋聿的提拔却得了准许。
任是换作谁,怕都会与冯初心生龃龉。
“此事啊”杜知格眉间笑意未敛,“在下固然对暂无法行报复之事,可知格此生,也不是为仇家而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