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想白进城?天底下哪有这等便宜事!”
守卫重重冷笑,掂了掂手中的银镯:“上头早有严令,流民一个都不准进!今日算你运道好,撞上爷大发慈悲,要不然,就等在外头饿成干尸吧!”
“就是就是!你自己不想活,别耽误我们进城啊!”
不待那男人再开口,他身后排队的人群里已有人高声嚷起来:“咱们千辛万苦逃到营州,不就图这儿有粮能活命吗?你快些让开!”
几声附和接连响起,麻木而急切。
那男人浑身一颤,终是哑了声,只踉跄着起身,死死搂住怀里瘦弱的孩子,被后面的人推搡着挤进了城门。
守卫将镯子往怀里一揣,面无表情地挥挥手:“下一个!”
人群熙熙攘攘,挤在城门口堵塞不通。
可终究是放行的少,被驱赶出去的多。
直至日头西沉,眼看城门将闭,守卫正欲推动沉重的门扇时,一支车队匆匆赶来。
驾车的是一名铁塔般的壮汉,满面横肉,煞气逼人。
身后随行的侍卫个个高头大马,神情冷峻。在这灾荒之年,能有如此阵仗的,绝非寻常人家。
守卫不敢怠慢,立刻换上一副谄媚嘴脸,毕恭毕敬地上前:“不知诸位是从何而来?进城所为何事?”
“哪来这么多废话?”
那驾车的壮汉横了他一眼,气势汹汹地挥手丢了件东西。
守卫忙不迭接住,定睛一看,竟是一枚金光闪闪的金钱!
如此阔绰的手笔,惊得他目瞪口呆。
片刻后,那守卫卑躬屈膝,连声赔笑,朝身后使了个眼色:“是小的有眼无珠……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挪开路障,请贵人进城?”
前倨而后恭,丑态毕露。
就在这时,马车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
那笑声短暂,却清晰得刺耳,分明是个女子。
紧接着,一只染着鲜红蔻丹的手掀开了车帘。
面纱上方,那双精心描画的眉眼居高临下地掠过人群,眼尾点缀的金箔在夕阳暮色中折射出粼粼细闪。
那目光里带着些许倦怠,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不过是无趣的风景。
虽只露出半张脸,但那通身的骄矜气度与秾丽风情,足以令所有目睹之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惊鸿一瞥。
不过半个时辰,那枚金钱便自那城门守卫手中迅速辗转几番,出现在香云楼某处僻静包厢内。
香云楼坐落于营州城最繁华的地段,飞檐斗拱层层叠叠,占据了半条长街,灯火彻夜不熄,乃是远近闻名的销金窟。
楼内丝竹管弦之声飘飘荡荡,觥筹交错间,伴着笑语喧哗。仿佛城外的饿殍遍野,边关的烽火连天只是另一个世界的遥远传闻。
瑞脑香氤氲缭绕,唐二白斜倚在窗边软榻上,白玉冠束发,衬得那张俊朗面容愈发贵气,眉宇间却凝着一抹漫不经心的慵懒。
他半眯着眼,指尖拈着那枚精巧金钱,正侧耳听着面前那名身着官服,姿态却极尽谦卑的男子回禀消息。
“那马车入了南市,就往客栈去了,侍从里好手不少,再靠近些……只怕探子会被发现。”
孙纨絮絮说了半晌,仍在外围打转。
唐二白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指尖那枚金色倏然弹出,划出道短促弧度,不偏不倚,正弹在孙纨额心。
金钱落地,悄无声息地陷进织满西番莲纹的厚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