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二白却浑不在意她的冷语,兀自说了下去:“你离开龙泉山庄那日,他已被父亲打得只剩最后一口气。听闻你要走,竟挣扎着从榻上爬起,只想见你最后一面。”
“你当时……回了他一句什么来着?”
他说到此处,像是忽然记起什么极荒唐的事,竟笑出声来;“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哈哈哈,可笑,太可笑了!”
“唐九霄为你违抗父命,赌上一切。就因听见你这句话,在回蜀州的船上,连那最后一口气,也没能撑过去。”
沈卿云骤然松开抵着玉扇的手。
面纱上,那双妆容秾丽的眉眼仍是漠然的,仿佛未被这噩耗触动分毫:“是么?这一切若是真的,那我倒要夸一句死得好,大快人心!省的我再费心寻仇。”
“来而不往非礼也。”
她将盛着葡萄的琉璃碟向他推近半寸:“唐二公子,你既带来这般喜讯,我亦有好消息相赠。”
唐二白未看那碟子,只盯着她:“什么消息?”
“别急啊……”
沈卿云忽然侧首,窗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恰在此时响起,与她刻意拖长的语调完美合拍;“这不就来了么?”
门开,青篱带着一名蒙面侍从现身。
唐二白在见到那侍从的瞬间,瞳孔猛缩。
侍从觑着跟前的外人,不敢言语。
“有什么消息,讲!”
唐二白语气已带上一丝惊怒。
那蒙面侍从噗通跪地,颤声禀告:“回禀公子,孙纨孙大人……一炷香前,在香云楼内遇害了!”
唐二白骤然回首,死死盯着那坐回案后,好整以暇的女人:“你竟敢对朝廷命官下手?”
“唐二公子,说话可要凭证据。”
沈卿云面纱未动,唯有一双缀着金箔的眼尾微扬,似笑非笑:“孙大人遇害之时,二公子不正在这陶然客栈中与我叙旧么?我手下的人忙着收粮尚且不及,再说了……我与他无冤无仇,何必取他性命?”
说着,她指尖拈起一枚葡萄,递至了他跟前轻轻一捏,汁水在指缝间流淌下来:“我若真要动手,第一个要杀的人……也该是你唐二白。”
此时此刻,唐二白眼底那抹惯有的轻慢终于彻底散去。
先前在他眼中不过如蝼蚁般随手可碾的角色,如今竟能与他分庭抗礼,步步为营。
“好,好极了。”
他唇边倏地绽开真切的笑意,先前的倦怠之色一扫而空:“那且看着,鹿死谁手。”
与此同时,营州城,北市。
此地已成流民聚集之所。
这些背井离乡之人,一路逃难而来,沿途历经流匪劫掠,入城时又遭层层盘剥。
原指望在营州寻个糊口的活计,怎料眼下粮市动荡,连寻常百姓家都已买不起米,只能靠着存粮度日,他们更是求生无门。
“求求您……我什么都能做,只要给口吃的……我儿子已经几天没米下肚了……”
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跪在铺子前连连磕头,却被伙计提着笤帚像驱赶秽物般往外撵:“滚远点!别挡着咱们做生意!”
混乱间,那男人被踹了一脚,踉跄跌倒在泥泞的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