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为何易变至此?叫他这般猝不及防。
“二公子。”
见到身侧的人,沈卿云有些讶异,轻声劝道:“您伤势未愈,还是在帐中静养为宜。”
“伤得是胳膊,又不是腿脚。”
胡野摇了摇头,看她的眼神是坦然的,早已不似胡府那时的刻意避开:“为何不再唤我二哥了?”
沈卿云执着蒲扇的手顿了顿。
这遭来得突然,倒叫她一时摸不透他这忽远忽近的态度。
默然片刻,她终是牵起一抹浅笑,低低唤了声:“二哥。”
却是再无他言。
胡野如何看不出她笑容里的勉强。
他竟是微微颔首,极为坦诚地向她道歉:“抱歉,先前在府中,是我有意避着你。是我之过,与你无关,你若心有芥蒂,不妨直言。”
沈卿云有刹那茫然。
然而心头千回百转,终是轻声问道:“二哥,当时我杀了那掌柜……又对你隐瞒……”
胡野拢了拢外裳,俯身与她平视:“你可知,若当时你不杀他,自己会落得什么下场?”
“生死难料。”
沈卿云虽不解其意,但仍如实答道。
“军中多少儿郎,初上战场时,都不曾亲手取过人命,更未见过那般血肉横飞的场面。”
说到这里,胡野有些不自在地用未伤的手挠了挠额角:“我也是,头回上战场杀人时,双腿发软,眼前发黑,差点从马上一头栽下来。”
沈卿云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是说不出任何话来。
只见得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望向她眼底:“你可是觉得动手时不似自己,待回过神时,又格外怅然若失?”
“不,不一样。”
沈卿云下意识地否认:“你们杀的是蛮夷,是犯我疆土的敌人,可我身为医者,如何能随意杀……”
“有什么不同?我护的是山河疆土,你护的是自身性命。”
胡野温声打断:“医者仁心,难道就该坐以待毙?他人的命是命,你自己的命,便不是命了吗?”
夜风拂过,药炉中腾起的白雾模糊了两人相望的眉眼。
自己的命,便不是命了么?
沈卿云彻底怔在原地,仿佛平生第一次听见这样的道理。
如此简单,为何她竟困顿至今?
那些压在心底的自责与挣扎,原来不过是人之常情。
“其实,我是个怕死的人。”
胡野靠近了些,缓声坦白道:“口中说着为山河疆土而战,可真正大敌当前时,心里想的,全是我的家人。”
“我父亲母亲走得早,如今大哥也不在了。家里只剩年迈的太姑婆和年幼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