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声淙淙流淌,裴令之端坐席间,青衣广袖,静静抚琴,手指竟比琴身镶嵌的玉石还要雪白柔润。
听到积素告状,裴令之眼也未抬,平淡道:“大惊小怪,噤声。”
不必他出言制止,积素已经眼睛极尖地瞥见琴案后流淌出的一抹淡红衣摆,连忙闭嘴,脸色发白地退了下去。
琴声一止。
因为景昭轻轻动了动。
不知是不是被积素冒冒失失的叫声吵醒的。
裴令之低下头。
景昭睁开眼。
二人对视。
景昭保持着枕在裴令之膝上的姿势,问:“什么时辰了?”
裴令之说:“还早。”
“那我再睡一会。”
景昭睡眼朦胧翻过身,再度合上眼。
她侧身枕在裴令之膝头,这个姿势只能露出一点冰雪般的侧颊,似乎是因为没有睡足,她有些不满地动了动,扯过裴令之的袖摆遮住脸。
她埋在裴令之的袖摆里,睡得非常安宁。在这个时候,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更小,天真柔软,似乎毫不设防。
裴令之抬手,情不自禁想要摸一摸她的面颊,指尖悬在空中,停顿许久还未落下。
有点痒。
殿内地龙烧得旺盛,极为温暖,衣衫自然单薄。裴令之宽袍广袖,袖摆被景昭扯过去遮脸,皇太女未绾的长发自然而然跑进他的袖口,随着她极轻的呼吸起伏,轻轻蹭着裴令之的手腕与小臂。
就好像,袖中钻进去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他垂眸,正在出神,腰间忽而一重。
景昭朦胧睁开眼,本能般伸手环住裴令之的腰身,脸颊贴在他袖摆间轻声问:“怎么不弹琴了?”
裴令之轻声笑起来。
他象征性扯了扯袖摆,直到景昭从睡醒的困倦迟钝中回过神来,意识到颊边压着的那块绸缎带来轻微拉扯感。
景昭反应过来,觉得有些好笑,于是也笑出了声。
“发生什么事了?”
这句话没头没尾,裴令之却迅速明白了她的意思,随意道:“没什么,积素少见多怪而已。”
景昭蹙眉,但不是因为裴令之的话,更像是纯然没有睡醒。沉默片刻,说:“欺负你呢。”
的确,以次充好、从中渔利,甚至暗地里倒卖些东西,都是极为常见的现象。
人性贪欲如此,水至清则无鱼,太过严苛反而会适得其反。
如果皇太女不过问,未来太女妃即使发现了,最好的做法仍是保持缄默。
裴令之一只袖子仍然被景昭压着,只好换了一只手,支颐微笑道:“是啊,他们欺负我。殿下,怎么办呀。”
景昭又开始笑。
她随意解下腰间玉佩,往外一掷。玉佩在雪白厚重的地毯上蹦跳着飞出去,没有摔碎,而是擦着地毯飞到了殿门边的廊柱后面。
一只手鬼鬼祟祟探出来,把玉佩捡走了。
景昭笑骂道:“谁让你们蹲在那里,滚出去,拿着,去望仙别馆看看。”
那只手的主人做了个行礼的动作,没有出声,缩回去就没了踪影。
应该是真的滚了。
景昭犹自失笑。
她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裴令之垂落的长发,正在她眼前轻轻摇晃,如同精细丝缎,有着流水般柔和的触感,珠玉般柔润的光泽,淡淡幽香萦绕不去。
发为血之余,唯有衣食无忧的富贵人家,衣食供养一应充足,气血足够充盛,才能连身体末梢的头发都一并养的润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