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裴令之即使布衣荆钗,连脸都一同遮住,有这样好的一头长发,也绝不会被人错认做蓬门小户。
她轻轻扯住裴令之的发梢,并不用力,不至于疼痛,只使裴令之察觉到她的动作,本能顺着拉扯的力量稍稍低头。
景昭的困倦已经完全消散了。
她举起食指在唇边一压,做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嘘,别出声,低头。”
裴令之从善如流,低下头来。
于是景昭稍稍撑起身。
背后一空,旋即裴令之的手臂环过来,支撑住她的身体。
景昭顺势环住裴令之肩头,她的手穿过流水般倾泻而下的长发,捧住裴令之面颊,更深地相触。
唇瓣温软,带着一点茉莉花露的幽淡甜香。
像非常年幼的时候,她全身湿淋淋的回来,夜间发起高热,喝完苦涩的汤药之后,宫女们端来喂她的清露蜜水,那种甜蜜缠绵的口感远非饴糖可以相比,直到喝完之后,唇齿间依然会残留着馥郁浅淡的甜香。
唇齿相触,然后短暂分离,旋即纠缠更深。
在短暂的分离里,景昭轻声道:“甜的。”
她模糊听见裴令之的浅笑。
浅红与淡青色的袖摆衣摆铺展在地毯上,很快交织,然后纠缠绣纹几乎难以分清。
不知是谁的手指扬起时掠过琴案,带过琴弦,发出极其散乱的一声嗡鸣琴音,但这时没人有心思关注乐音好坏,反而咣当一声推开了近在咫尺的琴案。
就在这时,门外极轻的脚步声响起,又毫不犹豫地掉头回去了。
承侍女官站在廊下,摆手拒绝小宫女端来的茶点,只随手捡了块刚蒸出来的相思乳糕,粉白粉白,极为好看。
她尝了一口,剩下的掰开,有一搭没一搭地往水里抛。
宫中喂鱼都有固定的时间,水里的鱼儿发现天降加餐,一窝蜂围过来争抢。
乳糕就那么大,两三口的分量,承侍女官很快掰完,估摸着需要消磨的时间,又拿了几块乳糕,慢慢喂着鱼。
等她心平气和喂完一碟子乳糕,殿门终于开了。
承侍女官且不急着求见,先拍掉指尖碎屑,去一旁洗了手,这才又折返殿外求见。
景昭问:“何事?”
承侍女官低着头,认真回答道:“回殿下,谈国公世子求见。”
“何事?”
“世子想亲自面见殿下,不曾告诉奴婢们。”
“何时?”
“约半个时辰前,还在偏殿候着。”
皇太女的声音停顿片刻,无喜无怒地道:“今日有急报?”
承侍女官立刻道:“回殿下,今日文华阁薛令君、梁令君值守,并未入宫请见;东宫今日曹、封二位学士轮值,也并没有递信请见。”
景昭不再说话,唯有清淡一声叹息。
她轻轻揪了揪裴令之发丝:“怎么不说话?”
裴令之支颐,轻飘飘地道:“凭殿下一言而决。”
景昭认真想了想,道:“我不想起来,你去见他吧。”
饶是一直老老实实低着头,承侍女官此刻听到这句话,仍颇觉愕然,情不自禁地露出一点迷茫。
不过此刻,景昭和裴令之显然都没注意下首承侍女官的那点迷茫。
裴令之道:“真要我去?”
景昭理所当然道:“本宫不想去,你不去,难道要穆嫔去?”
裴令之提醒道:“内外有别。”
某种程度上,裴令之和穆嫔现在完全相同,都不是可以随意与外臣相见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