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少女骄傲地挺起胸膛,“那会是我的剑。”她低头去取腰间玉佩,因而错过巫言眼中一闪而过的悲凉,“这个给你们。”
巫蕴愣愣看着掌心的玉,入手温凉,晶莹剔透,正面雕有一副剑倚双色梅图,精致非凡,背面凹凸不平,好像是一个字?
他在心里一笔一画地描了出来……闲?
尽管猜到这玉价值不菲,但这一个简单的字换来的待遇远远超过巫蕴想象——华服加身,雕栏画栋,以至于他半夜醒来,透过琉璃窗望见边沿错金镶玉的檐角,疑心仍在梦里。
但入了宫门之后,巫言很少出现,偶尔露面,也是脚步匆匆,神色疲倦。
巫蕴不敢去打扰,也不敢说自己因瞳色遭人排挤,只好又蒙上黑布,假装是个瞎子,四处游荡,反倒自在一些。
一日,他练完剑,没来得及蒙黑布,撞见一群少年,领口绣着雅致的金丝剑纹,心头一动,鼓起勇气去问,反被推倒在地。
“看他的眼睛!杂种!”
“你心虚什么?是不是偷了东西!”
“我不是……我没有!”巫蕴争辩不过,又怕给巫言惹来麻烦,只好抱住头脸,护住要害,任凭大大小小的拳头落了下来。
黑布被劲风掀起,飘然落在眼前。视野渐渐模糊,巫蕴咬牙不让自己出声,熬过去就好了,熬过去……
忽然间,砰砰几声响,周围躺倒大片的白,怒骂声响起,“杂种!你竟敢打我?我要去跟殿下告状!”
“恃强凌弱,禁足一月,罚抄经书六卷。”那声音褪去稚气,显出几分迫人的威势,但扶起他的手是如此温暖。
“哭什么?”她说,“你的眼睛很漂亮,像翡翠一样。”
这是她与他的第二次相遇。
“蕴儿,不要哭。”
秘室里,巫言的声音穿透层层热浪,“这些年疏于照料,并非我本意。”她望向底下冶炼炉中喷张的烈焰,叹道,“只是寄人篱下,你爹未能完成的使命,自然该由我继续。”
“娘,我不怪你,我知道的……”巫蕴用力擦去眼泪,眼神坚定,“我会继续下去。”
火光照亮巫言欣慰的笑容。她转身,一跃而下,溅起大片火星,刹那间,成型的剑胚亮起五颜六色的光芒。
“娘——”
巫蕴跪倒在地,无声痛哭,得见炉中一抹金光闪现,而后他从眩晕中醒来,强迫自己披孝进殿,向仙君献上那把剑。
“此剑堪称一品,可有姓名?”
巫言的叮嘱在脑子里嗡嗡作响,巫蕴一字一顿地回答,“此剑名为,长生。”
“轰隆——”
惊雷乍响,巫蕴自回忆中抽离,见屋前两株也桃受结界庇佑,在狂风骤雨中安然无恙,便坐在门槛上。
隔着一扇门,传来轻浅的呼吸声。
似乎又闻到血的气息。他垂下眼,解开绷带,抽刀,在深浅不一的疤痕下又重重添上一道,静静看着血涌出来,淌满整条手臂,被黑袍吸得干干净净。
直到渴望被痛掩埋,指尖下移,一条条数过疤痕,像是细数那些逝去的时光——那段最快乐,也最痛苦的时光。
“你娘的残魂宿于长生剑中,成了剑灵,若要送入轮回,代价不小。”那人含笑道,“不过我这里恰好有份差事,勉强能换。”
主仆之契的印记在掌心亮起,巫蕴握指成拳,遮住手心那枚金色剑纹。
“抬起头,让祭司好好看一看。”
于是他望进那片平静的赤色,忽然分不清这究竟算第三次相遇,还是全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