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灵君。”巫蕴迟疑道,“我有一事相求……”
听完他的请求,灵君拧起眉头,“你当真要这么做?其实你不必……”
“只是留个念想。”巫蕴附上心口。他宁愿承受锥心的痛苦,也想记住这段时光——对于飞蛾短暂的一生而言,这份温热是宝贵的唯一。
于是他躺在榻上,注视灵君的双手探入自己胸膛,听到血肉被翻搅的粘腻声响,感知到晶柱残体逐渐嵌入心间——即便是仙君,也无法夺走。
“倒是不曾察觉你这些小心思,害得吾折了不少禁卫。”
剑尖抵在心口,巫蕴恭敬地俯首。
半晌,仙君放下剑,叹道,“罢了。既然回来,总归不能浪费,得以儆效尤才是。”
于是他又变回了一条狗,一条被囚禁在秘室,接受各种残忍试验的狗。
但只要那气息还存在,就没有什么不能忍受。巫蕴摸着心口,粗糙的伤疤之下,隐约凸起的四棱——那是一颗被吃掉的种子。
一年又一年,暗无天日。世界只剩红黑两色,红的是血,是剥皮的肉,是抽出的骨髓,是令人作呕的味道;黑的是锈,是肮脏的食物,是陈旧的伤疤,是墙面交错的刻痕。
直到那一日,仙君抛出最后的杀手锏。
巫蕴不得不推开那扇门。
“大……巫蕴?”
一瞬间的愣神,云娘笑起来,“还好你来了。”还是那样的语气,好像他从来不曾离开。
“恰好年关,大扫除把九洮累坏了。”云娘让出一大步,露出榻上睡得正酣的九洮,依旧是不雅的睡相。
她替人盖好薄被,轻声说,“大人待会回来肯定饿了,你替我去厨房热些菜吧,我去拿点柿子过来,好好庆祝一下。”
他最喜欢吃的就是柿子。巫蕴心头一暖,低声道:“谢谢。”
冷灶里燃起火苗,巫蕴添了水,塞进一把柴,在升腾的白雾中察觉气息靠近了,默了半晌,终于走出门去。
月色如水,静静流淌在小院中。
斑驳树影笼住竹榻,二人相依相偎,不,一只巴掌大的白狐乖巧靠在那人肩头,毛茸茸的尾巴塞在脖颈间,挡住凉风。
桌上云娘留下的字条被人抚平了,叫半盏茶压着。桌下放着食材和新布——没有多余的纹饰,是再普通不过的款式。
巫蕴知道青色那匹是云娘的,红色那匹是九洮的,而白色那匹是她的。
视线落在大包小包的礼盒上,远不如氏族的手笔,却是真心实意,说明她们在这里过得很好。
这就足够了。巫蕴想,停在桌边,不敢离得更近。不同于往日的仰视或者平视,这是他第一次从这样的角度看向她。
即便脱去那身绣有金丝剑纹的华服,她仍旧是威严的,像一尊被供奉在高台上的神像,叫人不可直视,但一绺鬓发不服地翘起来,在风中摇摆,多了几分生气。
他蹲下身,视线贴着她的眉眼游弋,堪称冒犯,再顺着鼻梁滑过,落在唇上,泛着隐隐水光。
她刚才喝过茶吗?巫蕴想,他来得晚,不知道答案,但那一瞬间,好像闻到了那样的香气。
于是口干舌燥。
但又触手可及。
喉头一滚,他起身,端起半盏茶,仰头一饮而尽,凉茶入腹,消减几分燥热。
“吱呀——”门开了。
巫蕴仓皇地转头,撞进云娘的目光。
她单手托着菜篮,里面是新采的柿子,码得整整齐齐,红彤彤的,被仔细洗过,壁上挂着水珠,在月色中晶莹剔透,倒映出无数个巫蕴。